首页 -> 2007年第5期
大海岬
作者:[美]弗兰克·盖里阿诺
[光在车上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射过弧形天幕。印第安人在后座上,裹着杰瑞米的毯子。
印第安人 这场大雪要挡着博蒂尼赶路人的路咯。还有他红皮肤的乘客。(在笛子上吹出一个音。)
杰瑞米没想到会下雪。早知道就带上雪地轮胎了。
印第安人 知名的白人气象预报员在白人父亲的收音机里说个不停:他说内华达天气很好。意指一点都不好。(在笛子上吹出一个音。)
杰瑞米能不能别再摆弄那玩意儿了?头都快裂了。雪下得这么大,精神已经很难集中看前方了。
印第安人 乐意服从的红脸孤儿郎为白脸赶路人效劳。(吹了一个音)旅途上最后的鸣叫。现在,(站起来)顺从的红脸继子将朗诵红脸人的诗歌来打发旅途时光。这首诗的名字是:“孩子的精神之歌。”
[民谣歌手按着印第安鼓的节奏拍打着吉它。印第安人在后座上做着大手势。]
印第安人 “我在路上,
走向灵魂居住的地方,
那在希帕坡。
我看着前方的路,远远的,
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没有事情能影响我,因为我是个灵魂。
我是个灵魂,理所当然,
就在我走向希帕坡的这条干净的大道上。.
是的,我的灵魂和别人的相遇
那些走向我的灵魂。
我很高兴与他们相见并与他们相处。
我有在那里的权利。”
[民谣歌手停止拍打。]
杰瑞米真是首压抑的诗。够了。
印第安人 好的,伟大的白脸父亲——
杰瑞米请别再叫我“伟大的白脸父亲”了。
印第安人 白人小兄弟不喜欢有关死亡的诗,红脸的永远都是面对死亡,知道死亡何时到来:我们在灭绝。
杰瑞米这儿怎么这么冷?
印第安人 (没了口音)散热器坏了。
杰瑞米你怎么说话没口音了?
印第安人 腻了。要是你觉得印第安人没点大首领的口音就不舒服的话,我会试着装下去。
杰瑞米别,已经装得够久了。做回你自己。
印第安人 嘿,你真白。介意我坐到你旁边吗?剩下的丁点儿暖气都在前面了。
杰瑞米不行。
印第安人 坐在后面我可更方便扒你头皮。
杰瑞米别瞎掰。现在,我跟谁都不想太接近。话说回来,散热器一定能恢复正常。这还是第一次——
印第安人 从一个老修理工那儿买来的;便宜货。
杰瑞米这可是我抽签赢来的。
印第安人 真的?我唯一赢过的东西是一个雪茄店里的印第安人雕像。真的。在一家“拯救印第安民族”的小卖店。某些“充满善意的人”经营的。
杰瑞米我不觉得这辆车是便宜货。
印第安人 和我那美籍日裔的朋友一样。他们一家在一次抽签中赢了样“奖品”,那时他们还在美国集中营里,二战那时候,好像就在这附近。某个充满善意的组织为他们组织了一次抽签,我的朋友和他的家人赢了一尊婴儿耶稣的雕像。你猜怎么着?他的眼睛是斜的。雕像上还刻着——小日本的耶稣。我朋友的妻子为此很不安。她是个基督徒。她不停地说:“谁都知道耶稣是犹太人。”充满善意的人们。是啊。
杰瑞米散热器失灵没法说明车只是堆废品。
印第安人 漆上的这么糟糕。再听听马达声。真的很难说这车能坚持到——到——
杰瑞米大……大海岬。
[民谣歌手打出和弦。]
你说大海岬是个印第安名字吗?
印第安人 有可能。
杰瑞米那么,可能是我们从你们手中偷来的。
印第安人 废话。
[民谣歌手开始拍打吉它。印第安人站起来。用他自己的身影背诵。没有手势。没有嘲讽。真实的他。]
“我无法自已,我必须离开,
因为灵魂已然将我召回。
我要径直走回自己的灵魂。
下面有些地方住着所有
你曾见过的人们。
时候一到,也就是离开之时。”
[民谣歌手停止拍打。]
杰瑞米我跟你说了,这首诗让我难受。
印第安人(坐下)抱歉。(停顿)你确信我不能坐到前面去?(停顿)我开始看到自己的呼吸了。
杰瑞米不行!
[民谣歌手猛地拍了一下吉它。印第安人跳出车,走到车外的空间。特殊的光照着他。]
印第安人 我姓野蛮。叫高尚。没错。野蛮高尚。我的名字来自那部老掉牙的电台连续剧《玛丽·高尚,后台妻子》。有时我们没有吃的,但总有台收音机。我的父亲觉得这个名字最美式了——高尚,和玛丽·高尚的一样……按照这种逻辑,他应该叫我“玛丽”。
[民谣歌手拍了一下吉它。灯光变化。]
在旧金山,我搭船驶入太平洋。那儿在修一座桥。你知道,印第安人是用来盖摩天大楼和桥的。他们在高处站得稳。干这些活的人挣了很多钱。——况且,他们说站在电缆高处风景不错,干净的海风像鞭子一样抽着你。许多勇士中的勇士对我说,那种快感是任何毒品都比不上的。但我找了一圈,发现当时全国没有一座桥梁在建。而这座架在太平洋中的桥,嗯,将会把几座小岛和亚洲大陆连接起来。对我正合适。起码得建上几年。
[印第安人伸手到光外。民谣歌手递给他一个罐子,随即又拍起印第安鼓的节奏,印第安人跟着跳起舞来。当印第安人跪下时,敲打停止。印第安人从罐里抹了油彩往脸上涂。]
——对了,涂上油彩能让我的脸一直暖暖的。我还感觉——这可能是主要原因——我觉得我需要寻根。让你意想不到吗,杰瑞米-切斯特?我是说我变得严肃?这就是我们印第安人:狂躁症患者。
[印第安鼓又响起来,印第安人继续跳舞。印第安人又跪下时,鼓声停止。他往脸上涂着更多油彩。]
——我自学成材,但没什么用。他们从没让我每周挣过100美金。不过,我还是很有优越感。大多数印第安人家庭一周收入还不到30美金。
[印第安鼓声。舞蹈。鼓声停止。印第安人侧身跪倒在地,然后慢慢将脸转向观众。]
我30岁了。印第安人平均寿命是43岁。我还有13年好活。这是一种慰藉。
[停顿。印第安人站起来,突然像头困兽一样走来走去。]
所以,我在一个个保留地间奔走,就像在大白脸父亲弹球机中的跳进跳出的弹球。看着那些漂亮的图腾杆和小巧的印第安少女!但这些保留地让人沮丧!肮脏!疾病肆虐!我去拜访亲戚们。一些孩子有沙眼。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一种让人变瞎的眼疾——几乎只有印第安人还得这种病。其他人患上了中耳炎,在慢慢地变聋。——上一次我去的时候,一个十多岁的外甥女自杀了。大多数孩子和他们的朋友们都在吸胶毒。在我的宗族里,真是太见怪不怪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杰瑞米-切斯特,为什么我要去看他们?我在粪堆里寻根!杰瑞米,他们不让我回到我的土地。当我去修那座桥的时候,它看上去和我想象的根本不一样。——我敢打赌,那些在高空寻找快感的勇士们什么也没得到,只有难以忍受的耳痛。那又怎样——反正我有恐高症。高空的鹿皮靴工匠们只让我腿软……杰瑞米……我觉得自己只有一半是印第安人!那就意味着,我连半个人都不是!我该怎么办?
[跪下,啜泣。特殊光消失。停顿。杰瑞米向印第安人俯身,仿佛像碰他,安慰他。然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