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惊天劫钞案
作者:伊 梦 丹 亚
受到夏竹影的褒奖,东方川热血沸腾,凝望夏竹影的眼里满是深意。
接下来的日子,东方川像被一股魔力牵引着,隔三岔五地出现在史公馆的客厅里,却再也没机会聆听夏竹影的婉转琴声,更别说“一歌一琴,珠联璧合”,有时甚至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只点头一笑。夏竹影的笑是淡淡浅浅的,但每落入东方川的眼里,总是让他心头一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东方川时常在心里盼着能有一日向心上人细诉衷肠,孰料,就在此时,一桩惊天劫案发生了。
接到命令匆匆赶到闻光亮办公室的东方川,惊异地发现,满屋冠盖云集。
闻光亮身边,一左一右,坐着泰县警备司令、陆军少将赵锡丰和省实业银行钱行长。以下,依次坐着本省治安当局的头头脑脑。闻光亮点头示意东方川坐下,打量一遍座下诸位,向左右征询道:“锡丰兄、钱行长,可以开始吧?”警备司令和银行行长似乎有点儿受宠若惊,不约而同地欠身附和:“开始,开始。请闻老总主持。”
闻光亮也不谦让,挺直胸背:“那好,现在开会。先请省实业银行的督察科长和宪兵八团的弟兄们进来,报告案发经过。”
门开了,进来一行8人。领头的是穿黑色中山装的省实业银行督察科王科长,身后跟着6个已解除武装的宪兵,殿尾的是穿一条油渍麻花工装裤的司机生。一个个神情沮丧,灰头土脸。
案发经过由王科长介绍:
“昨天下午4点,卑职奉钱行长之命,从大后方押运48口铁皮箱返回泰县,行至老鹰口地段,发现大雨引发山洪,老鹰口塌方,阻塞路面,有二三十个披雨布戴斗笠的民工在抢修。没办法,只好停车等待。谁知车刚熄火,这些修路的民工突然转身,个个白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蜂拥而上。没等我们作出反应,就被拖下车来,强行卸下武器,蒙上眼睛,堵住嘴巴,连推带扯上了山。磕磕碰碰地转了好一阵,才把我们一个个分开反绑在树上。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要不是被猎户发现,还不知如何下场。等到猎户为我们松了绑才发现,宪兵团弟兄的驳壳枪一支不少,都丢在他们脚下。那位猎户说,老鹰口与我们被绑的地方隔了一座山。等他领我们赶到老鹰口,战时国道还被塌方堵着,可我们押运的48口铁皮箱一只也不见了,连中吉普也被推下了悬崖——”
“喂喂,打住打住,”正当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王科长讲述时,有人不耐烦了,“你左一个铁皮箱又一个铁皮箱,那48口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宝贝?”这一问单刀直入,道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疑惑。
王科长吞吞吐吐:“不……不知道。银行规矩,不需要知道的,押运人员一概不得过问。不过,依我猜测,可能是……是钞票。”说罢,惶惶然偷望一眼坐在上方的钱行长,赶紧垂下了眼皮。
“行了!你们先下去。”闻光亮及时挥手让王科长一行退下,并起身随后亲手把办公室门关严,这才对钱行长说:“钱行长,你给在座各位交个底吧!”
钱行长有些魂不守舍,半晌才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兄弟理当奉告,理当奉告。”这副模样让座下的东方川觉得好笑,一贯满面春风神采飞扬的他今天怎么成了“呆头鹅”!
“诸位。”钱行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嘶哑,“48口特制铁皮箱里,装的全是钞票,中央银行即将发行全国的50元和100元面额的新法币。每箱50万元,总共是2400万元。”
一语惊四座。满屋子的治安首脑如雷贯耳,全呆了。2400万!太多了!前几年,上等白米才卖5块钱一担。眼下,泰县城里虽说物价日涨,可一担米也没超过10块钱。2400万,若按时价买大米,那是240万担,足够泰县30万人吃3年!
不知是谁下意识地把这笔米账算出了声。钱行长一听,惨白的脸上露出苦笑:“要是劫匪用此巨款来买米就好喽。”在座的都是精明角色,心里都清楚钱行长的担心所在:这笔被劫巨款一旦进入市面流通,漫说小小泰县,就是陪都重庆的市面也经不起这笔脱离了银行调控的巨额现金折腾,那真如一匹脱缰之马蹿进了瓷器店,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的心都沉重起来,面面相觑,全场默然。
“钱行长,请问大面额法币定于何时公开向市面发行?”东方川打破静默。
“这个——”钱行长面有难色地转向闻光亮,见对方颔首示意,才吞吞吐吐地说,“9月17日。”
9月17日,只有3天了。
“中央银行知道劫钞案吗?”
“岂止知道,‘孔财神’都为此坐卧不宁了。”钱行长说的“孔财神”,是指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财政部长的孔祥熙,蒋介石的连襟。
如此说来,劫钞案已经“通天”了!在座的治安首脑们不由心里一沉,面面相觑。
“全国各省的发行时间一律吗?”座下有人又问一句。钱行长无力地点点头。
“本省发生了新法币被劫案,全国发行时间是否可以因此推延?”
钱行长苦笑了,答案无疑是否定。
东方川的目光逡巡一周,发现每个人的脸色又沉重了几分。是啊,都是精明人,谁心里不清楚。如果全国发行新钞的时间能够稍延时日,那么,只要紧盯住泰县市面首次使用的大面额新钞,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揪住破案的线索。但是,如果全国统一时间发行,邻省外地的新钞很快会流通到泰县,孰是孰非,莫衷一是,这条按图索骥的线索就泡汤了。
钱行长也看出了座下各位的心思,站起身,连连向众人抱拳作揖:“诸位,事关金融大局,恳请各位不遗余力,各显神通,务必人赃俱获,消弭此祸。钱某一生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就此拜托各位了!重庆总行已有许诺,此案如破,按缴获款十成抽一,酬奖破案有功之臣!”
像一瓢凉水倾入沸油锅,满屋的官员顿时面呈亮色地交头接耳起来。
“当当当!”闻光亮皱着眉头用象牙烟嘴敲了敲茶杯。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他一字一顿地开了腔:“在座诸位都是肩负治安重任的头头脑脑。光天化日之下,2400万元巨款在我等鼻子底下被劫,奇耻大辱!”闻光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此案已惊动了委员长——”满屋子官员一听“委员长”三字,“刷”地应声挺身而立,屏声静气。“委员长已电谕省府熊主席,授权闻某全权督导此案,限期10天侦破。诸位大多与闻某相知多年,有几位与我还私交甚笃。我既知道诸位都是本行当的干才翘楚,你们也知道我闻某的脾气,公事上六亲不认,奖功罚过,决不徇私!”
一席话,说得人胆战心惊。
说起闻光亮,还真是民国警界的一位怪杰。他早年留学日本,先入陆军士官学校,与今日“蒋委员长”是先后期同学。后来,又弃武从文,从士官学校毕业后考取了东京帝国大学,攻读法政。东瀛8年,不仅染得一身“武士道”风骨,还带回个日本老婆。回国伊始,即报效孙中山的广州国民政府,从事反北洋军阀的秘密兵运活动,险些罹难。北伐战争中,出任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的少将军法处长。其时,现任江西省政府熊主席,便是第四军的党代表,与闻光亮既有袍泽之属,又有同乡之谊。今日座中已官居少将的泰县警备司令赵锡丰,那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上尉连长,见了闻光亮,敬礼时手都打抖。因为闻光亮执掌军法铁面无私出了名,真凭实据犯到他手里,说关就关,说杀就杀,一点儿不含糊。北伐胜利,闻光亮退出军界,未过两年,就被主持江西省省政的熊主席三顾茅庐请出来,“屈就”省警察总队首脑,全权主持一省警政。上任伊始,闻光亮大刀阔斧地励精图治,使省城治安大为改观,深得“蒋委员长”嘉许。正因为此,本省的警政很独特,不像其他省,或被军人把持,或被“军统”、“中统”争渔瓜分,而是牢牢执于闻光亮这位无派无党的“纯警察”掌中,而且言出法随,权力大得很,除了“蒋委员长”和熊主席,闻光亮谁的账也不买。
闻光亮对侦破工作的部署简明扼要:
警备司令部和军统的水陆交通统一检查所严密盘查关卡路隘的过往行人,尤其注意离境人员;泰县警察局从严稽核户口,注意发现可疑人等;军统江西省站和中统江西省调统室,利用一切情报关系密查暗访,追寻线索。省警总队侦缉科等相关科室翻箱倒箧,盘查历年劫案卷宗,从中筛查作案手法近似的前科旧案,查找当时漏网的涉案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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