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惊天劫钞案

作者:伊 梦 丹 亚




  
  便衣侦查 踏破铁鞋无觅处
  新钞惊现 李代桃僵入歧途
  
  便衣打扮的东方川正坐在“留一手”办公桌旁的沙发上。
  东方川踏进陆军第九荣军疗养院,并非心血来潮。因为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从老鹰口劫案现场提取的几件物证:沾有炸药残屑的泥石、堵嘴的白纱布团和那只樱花牌日本打火机。在张网待猎的空隙,东方川抓紧作了一番面上的调查。他先去了安福山钨矿,但很快扫兴而归。调查中发现,这个矿的民用炸药管理和使用混乱不堪。查下去,无异问道于盲。
  第二步,他走访了泰县各医疗单位。从在现场拾到那团白纱布卷的那一刻起,东方川就联想到劫犯作案时,蒙头遮脸的也是“白布”。现场提取的纱布已确认为医用纱布。那么,蒙脸的“白布”是否医用绷带呢?如果是,那必然与某医疗单位有联系。循此推理,东方川核查了泰县城内各医院、诊所、药房的纱布绷带使用销售情况,却未发现有大批量流失与购买。惆怅中,第九荣军疗养院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际。一想到荣军疗养院,东方川头皮发紧:纱布、绷带、伤兵、爆破、军人,一切一旦与疗养院挂上了钩,那么无论作案的策划、组织、实施,都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然而,那太可怕了!
  不过,推测毕竟只是推测。东方川决定深入疗养院,实地勘查。
  身为警察,东方川和许多同行一样,提起第九荣军疗养院的伤兵就不免头痛。所以这天来他特意换了一套便衣,既为保密,也为消除伤兵视觉上的障碍。他知道,在伤兵眼里,宪兵警察一路货,都是他们的对头。不但换了便衣,他还为自己安了个“民间慈善团体前来了解荣军生活状况”的名义,冠冕堂皇,煞有介事。
  “留一手”院长听说东方川是慈善团体派来访探荣军生活现状的,又惊又喜,奉为上宾,把他当成了拯救几百名荣军于水火的财神菩萨,一个劲儿地向他诉苦求助,言辞之凄惶,态度之恳切,弄得东方川坐立不安。
  随后,当他在“留一手”陪同下走遍了疗养院的上上下下,实在深深地震惊了,一颗心开始战栗不安起来。
  时值午饭,大饭厅里,几百名伤兵稀里呼噜喝菜粥的声音如山泉溅泻。东方川不敢相信,这散发着怪味儿的红薯青菜糊糊就是这些抗战打鬼子流血负伤的功臣的主食,而且一天只有两顿。在医务室,药品柜里除了碘酒红汞和半瓶磺胺片,别无他物。病床上躺着的伤病员,皮包骨头,脸上找不到一丝血色。在管理科,满脸苦相的军需官捧出一册有出无入、赤字累累的账簿,向东方川诉说重庆军需总监部在拨款上的克扣和拖欠……
  目睹一张张形容枯槁泛着菜色的脸,在无数伤兵向他投来的充满狐疑、蕴含敌意的冷漠目光中,东方川不由打了个冷战,心里泛起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官逼民反,饥寒起盗心!倘若这些历经战火,视死亡为平常的荣军们,耐不住眼下遭到的冷遇和冻馁之苦……东方川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而且,不但是害怕,更有一种强烈的内疚萦绕心头,他感受到一种似乎责无旁贷的责任。虽然细想起来,荣军疗养院的现状既非他所造成,更非他的能力可以改变,但他还是卸不去这种责任的重压。回到“留一手”的办公室,东方川一时竟忘了来疗养院的初衷,迫不及待地与这位独臂将军探讨起来,如何才能改善荣军的待遇。他甚至下意识地转换了立场,站在伤兵方面,为他们前一段骚扰市面、滋生是非的行止作了许多人情味很足的辩解。这下子,“留一手”更把他当作知音,不厌其烦地向他介绍一位位荣军的光荣战史,为国家薄待抗战功臣抱冤叫屈。
  就在二人谈兴正酣时,“广东嫂”闯了进来。
  原来,“广东嫂”揣着唐铁锁给的一包“抚恤金”,走出疗养院。走不多远,一路记着唐铁锁的叮嘱,为防不测,瞅见路边有间农家屯肥的灰棚,赶紧溜进去,把丈夫用生命换来的“抚恤金”藏到裤腰里。可是,当她拆开油纸包时,立刻惊呆了:天哪,这么多钱!两手哆嗦,一张一张数了两遍才算清,整整100张百元大钞,一万元!她万万没想到,政府对丈夫这么优待!可自己呢,心里为丈夫的不治身亡憋着怨气,临走,连招呼都没跟院方打一声。听说疗养院刘院长是个好老头儿,我却连“谢”字都没对他说一个,像话吗?转念至此,“广东嫂”掖好钱,出了灰棚,匆匆向疗养院这头而来。
  见这位瘦小的妇人进屋就跪地叩首,东方川好生奇怪,半天才弄清:因为丈夫死后,疗养院发给了她抚恤金,使她感恩戴德,登门叩谢。这是很正常的事呀,一条生命都捐给了抗战,难道国家还不该优抚遗眷么?想问个究竟,偏偏“广东嫂”一口岭南粤语,叽里呱啦,说得又快又急,比外国话还难懂,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他只好把她从水门汀上搀起来,泛泛地安慰几句,送出门去。
  “广东嫂”走后,东方川问及她丈夫的情况,得知死于缺医少药和长期营养不良,东方川不胜唏嘘,心头又添几分沉重。站在窗前,望着“广东嫂”踽踽独行,孤寂地穿过空旷的操场向疗养院大门而去,东方川感慨万千:寡母孤儿,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转脸问“留一手”:“刘院长,像这位大嫂丈夫的情况,她能领到多少抚恤金呢?”
  “留一手”显然也被“广东嫂”的谢恩行为深深震撼了,陷入了沉思,没听见东方川的问话,直到东方川又问一遍,方如梦初醒,皱眉想了想:“他丈夫‘老广东’是下士班副,按规定,应该是500元法币吧!”
  “什么,才500元?”东方川惊愕了。“留一手”和东方川都还不知道,真正由疗养院发给“广东嫂”的抚恤金只有500元的十分之一——50元!
  500元,500元,东方川反复默念着,眼圈不由湿润了。
  告别疗养院,东方川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眼前老有疗养院伤兵惨状的画面浮现,脑海中有个结始终解不开:泱泱中国,纵使被日寇占去半壁江山,也不至于养不活区区几百伤兵,何必要如此薄待彼等?他们可是保家卫国,抗日杀敌的功臣哪!
  一路走,一路想,从疗养院出来,他低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突然,一阵悦耳的琴声把他从遐思中唤醒,抬起头,咦,怎么转到史厅长的公馆前了?
  虽然才三天没来,东方川感觉像隔了三年。尤其此刻,他憋了一肚子的感慨想找人尽情倾诉,而熟悉的琴声似乎也在柔情地召唤他。他走近史公馆,并非鬼使神差,潜意识里,他要寻找的倾听对象正是夏竹影。
  见到突然出现的东方川,正在客厅练琴的夏竹影不胜惊喜,合上琴盖,像鱼一样轻盈地游弋到他面前,灵巧又自然地接过他的警帽,笑语温存:“你来了!”
  面对夏竹影一双秋波闪闪的眸子,东方川心头泛起暖流,歉然笑道:“没法子,抽去办案,太忙。”
  “真的发生了大案子?”夏竹影是那种不愿与闻他人闲事的性格,尤其对男人们的公事,素不关心,可事关东方川就不同了。三天不见东方川,她心里又空落又焦躁,每次门铃响都暗暗希望是他来了。其实以前东方川虽来得勤,可都是被史太太一把拉住聊闲天,她最多也就是打个照面,相视一笑,有时甚至连面都见不着,可她心里却是快乐的。她真希望把东方川召去侦办的案子不是很大,更不棘手,能很快了结,别影响她已然习惯了的与东方川每天见面。何况史厅长还透露了事关东方川前程的消息,她想告诉他。
  东方川却不想对夏竹影谈案子。一则有纪律,不能违禁;二则不愿对这样清纯柔弱的姑娘危言耸听。虽只三天不见,东方川心里像缺了一大块。此刻,东方川恨不得把夏竹影钉在眼前。今天天热,她穿一件藕荷色的绢衫,同色的曳地长裙,亭亭玉立,裙幅微动处,恰似清莲展瓣。东方川情之所至,突然间很想唤一声“竹影”,又怕唐突,故而支吾其词,转而问:“就你一人?史太太呢?”
  “一早就上王厅长公馆打牌去了!”夏竹影答道。
  东方川款款落座,接上话茬儿:“打牌去了?又要输个500块,‘小玩玩’吧?”话里不无揶揄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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