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天子门生
作者:汤学春
老边心里有了底,他们是梁镇长的人,谁也不敢欺侮。老边鼓励儿子放开手脚干,天黑以后果然做了10筒。老边盘算,一天做20筒不成问题,干通宵30筒也不在话下。就算确保质量只做20筒,一天也是一千元,十天一万元啊!我的天!梁镇长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大个好处呢?不就是想让他带头上交吗?
晴了一段时间,西边天际的菩萨云终于出现火闪,南风也转成了北风,似乎有变天的迹象。农谚说得好:秋前转北风,尚有半月晴。露重更深时,梁业和白丽荣尚在清溪桥上乘凉。
白丽荣既然表露了自己的心迹,心病消除,心底一片清明,再也用不着挑逗梁业了。她坦然了,梁业也就轻松了许多。梁业既然要主事清溪,就想将全村的基本情况摸个底:净资产在十万元以上的有多少户,万元以上的有多少户,五千元以上和不足五千元的有多少户。得到的答案是贫富悬殊甚大,如老边、八坨,哪怕干50年也赶不上老太爷与陈嵩凡。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老边行色匆匆赶了过来。
老边留下两个儿子继续夜战,自己是特地赶回来的。遇上凉床边的梁业和白丽荣,扑地便拜,道:“二位大恩,陈有边没齿不忘!”白丽荣慌忙扶起老边。老边诚恳道:“梁镇长,我是从工地赶回来的,明天就送谷子,先把上交搞清了再去工地。”
梁业明白了老边的心意,就劝他:“一点儿谷子你不是要留着喂鸭子吗?你先别急,我帮你联系一下。”说着,便打手机要水管站长,问陈有边父子的工作情况。水管站长回答说挺好,就他们父子霸得蛮,不怕苦,质量也是最好的。梁业指示,明天预支两千元给他。水管站长答应没问题。梁业再告诉老边,明天去水管站会计那里预支两千元,回来交给村会计就行了。
农网改造卡了壳,的确是老太爷从中作梗。
老太爷倒不是要那点儿钱,他就是要在李姓面前抖足威风。李楚达、李楚翘曾经去找过老太爷,求他好事做到底。老太爷眼睛一翻道:“你们谁给过我什么好处?”李楚达道:“老太爷,五百元一户是不是重了点儿,五十元如何?我们把收来的钱孝敬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帮我们说句话。”老太爷一瞪眼睛道:“对老子行贿?你找错了门!”李楚翘忍无可忍,指定老太爷鼻子道:“农网改造项目是国家掏钱,要我们交钱这歪点子是不是你老太爷出的?”老太爷拍胸脯道:“是的又怎么样?你个黑社会有能耐,你去弄个项目来试试!要不,你把我陈嵩泰告到中央去,说我出歪点子搜刮民脂民膏!”
老太爷实在可恶,但梁业不能不硬着头皮登门拜访。
老太爷吃完午饭,正打着酒嗝,拿牙签戳牙缝里的精肉丝。梁业道:“老太爷,您老人家退一步海阔天空。您老人家德高望重,亲自出马,弄来这么个项目,又何苦与他们一般计较?您老人家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还是让事儿功德圆满吧。”老太爷瞟一眼梁业,吐出一口清水,阴阴笑道:“梁副镇长,有水平!可是你得搞清楚,不是我老太爷要这笔钱,你明白不明白?”梁业道:“我知道不是您老人家要这笔钱,但您老人家可以为清溪说上话的。何局长那里,您只需一个电话的。”老太爷呵呵笑道:“我老太爷凭什么要为别人说话?我欠过谁的吗?”
老太爷那神态就如一把钢刀,插在梁业心上。梁业忍着,道:“老太爷不看僧面看佛面,梁业不才,诚望老太爷提携!”说罢,以手抱拳,低头单腿朝老太爷一跪。老太爷连忙扶起梁业,却又摇头笑道:“难得你有一份拳拳爱民之心。可是,你还没有成佛啊!”
梁业扭头就走,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
梁业回到招待所,愁眉紧锁,茶饭无心。白丽荣看在眼里,就明白他在老太爷那儿不但碰了钉子,而且受了侮辱。她淡淡笑道:“看来,这事我得帮你一把了。不过需要时间,你如果有耐心,那就放心吃饭!”
白丽荣说得很轻松,很随便,就像是去厨房烧个什么菜。
王怀远来清溪召开全体党员、村民组长及村民代表大会,亲自传达上级精神,宣布了梁业的任命,也宣布了开除陈嵩凡党籍的决定。王怀远言辞恳切,情深意重。在一片惊讶与欣喜声中,会开得很短,效果却很好。
李楚达留王怀远吃饭,王怀远婉辞,说哪天收回你的辞职报告,我再来吃饭。然后拍住梁业肩头:“加强联系,见好就收吧。”王怀远说的自然是场面上的话,但却表现出深切的关怀。
“双抢”已经结束,梁业组织班子挨家挨户收上交。梁业将已经交清的户主打印了一个名册,村民见李楚良(八坨)、陈有边竟然排在最前面,都不敢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会计的账册收据存根上却写得明明白白。只好在惊讶之余一声叹息,算了吧,反正卵子犟不过大腿,这钱迟早得交;长痛不如短痛,迟交不如早交,认命吧。
于是,清溪村的上交,在区委区政府所发文件规定日期之前如数足额交清,夺了个全区第一;上报市里,为全市第一。市电视台派记者专程来采访梁业,要将他的好经验于全市推广。梁业用手遮住镜头,只说了两个字:惭愧。弄得那记者莫名其妙。
二十天以后,全镇主干渠小支渠全部疏浚完工,水管、排灌两站负责的水管涵闸也陆续安装到位。大旱也来临了。十多天不曾下雨,插完的晚稻田眼见晒干开裂,抗旱成为资南农村工作的重中之重。
清溪河是南湖重要水资源,清溪村于拦溪坝的水塘处修有中型电力排灌机埠,有排灌站的两个机手轮流值班。那天白天是小赵当班,电机开足马力,却提不上多少水。一、二条居民线上陈姓农户的晚稻相对距离远,急需灌水;而细叔的中稻正是即将黄熟又未黄熟,田里开了裂,需水如救火。陈姓要水的人多,李姓来要水的人也不少。陈姓强调远田先灌的既定原则,李姓就说你们去找老太爷,说你们的农网改造搞好了你们用电,我们的农网改造搞不好我们用水。细叔想起那8根欲倒的电线杆,不由怒火中烧,红了眼就把陈姓支渠的闸门关上了。陈姓不信邪,举起锄头就挖。李姓的耙头锄头一拥而上,那边陈姓也摆开阵势,一场宗族械斗眼看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梁业赶到了。
梁业后面跟着李楚达。李楚达一路上告诉梁业,如果电机不出问题,有足够力量在48小时内将全村所有的田灌一遍水。现在陈李两姓争水,肯定是电机出了毛病。众人见梁业来了,也就住了手中家伙。梁业跑得急,汗水湿透衣衫,喘着气道:“大家少安毋躁,先搞清楚了情况再说。”陈姓李姓人便抢着说自己的理由,梁业连忙挥手:“我说的不是这些!”说罢,大步朝机房走去。陈姓李姓人弄不清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也一齐跟了上来。
机手小赵迎上来告诉梁业,说是进水口的拦污栅被堵上了,水泵抽不上水来。
由水塘进入机埠,尚有一条引水渠,为避免溪塘的水草垃圾等进入水泵,于机埠入口处修有一道钢条拦污栅。小赵引梁业看时,拦污栅被流进来的各种废塑料堵上,那污浊的水流,造成栅内与栅外巨大的落差。
围观的陈姓李姓人便埋怨机手为什么不及时处理,他们一致认定这是排灌站的事。小赵委屈道:“我来处理,你们来开机?”小赵说的自然有道理,他一个人顾不了两头。小赵道:“我去停机,你们派人下水把垃圾捞上来。”机停了,落差眼见消失,却是陈姓李姓人看定那污浊的河水,没有一个人敢下水去。还有人提醒:这水有毒!沾到身上痒死人。梁业见状,心想这事只有他去干了。反正衣裤已经汗得透湿,也用不着脱衣,只是甩了凉鞋,就要下水去。
却被一人从后面拉住。梁业回头,见是老边。老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急道:“梁书记,这种事怎么能是你干的?要轮也轮不到你呀!我来我来。”老边把梁业拉上岸,说:“我反正是赤膊短裤,太阳早把皮肤晒出黑釉,百毒不侵。”陈李两姓人也都认定,这种事老边去干,最为合适。
梁业只好让给老边,回头对陈李两姓人道:“待污物处理了,拦污栅疏通了,水就足了。远田近田同时灌水,应该没有问题,大家不要争了行不行?”细叔也就高姿态起来,主动去把陈姓支渠的闸门打开,一场风波就此平息。正在此时,梁业的手机响了,白丽荣告诉他,说是区电业局来人了,要他赶紧回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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