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喋血五日
作者:许葆云
“想干什么?”
巴颜铁木尔道:“也许他们昨天打了个胜仗,有些忘乎所以了,想和我们决战。”
“决战?那我求之不得。可他们就用这些步兵来决战吗?”
“南朝人本就缺少马匹,又在土木堡吃了大败仗,现在手中的骑兵肯定不多,也许昨天他们把骑兵拼光了。”
“不对……”也先想了半晌,仍没有头绪,终于道,“管他是什么意思!今天要好好收拾他们!”
片刻工夫,蒙古大军涌出营寨,在旷野中列成阵势与明军对峙。也先命人将太监喜宁叫来,指着对面明军的旗号问:“这是哪支队伍?”
喜宁细细看了:“太师,看旗号打前锋的是五军营,皇帝的亲兵。”
“又是皇帝的亲兵?”
喜宁又细细看了半晌,见明军步兵排成紧密的方阵,最前面的一队兵士手挽盾牌遮在胸前,远远看去像一堵黑沉沉的铁壁。
“是五军营,明朝皇帝有三支扈从亲兵,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三千营全是骑兵,神机营全用火器,而这支五军营以步兵为主,配有部分骑兵,主要习练阵法——不过五军营也在土木堡全军覆没了,这支定是新建的,不足为患。”
巴颜铁木尔冷冷道:“不足为患?昨天那个三千营,你也这么说!”喜宁哪敢吭声。也先看了一阵,又问:“他们为什么举着盾牌,后面遮的是什么?”
“不知道,”喜宁偷眼看看巴颜铁木尔,低声附和道,“知院大人考虑得对,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巴颜铁木尔笑道:“这些阉人,没一点儿丈夫气。”喜宁脸色惨白,又羞又恨,灰溜溜地缩到一边去了。巴颜铁木尔叫道:“别等了,打吧!”也先在马上坐直身子,扬鞭指向明军的战阵。
立时,蒙古前军尖声呼啸,纵马直向明军阵前扑去。远远看去,阵前的明军士兵却仍挽着盾牌,面对狂风般卷地而来的蒙古骑兵,静悄悄的,一动不动。
转眼间,蒙古骑兵进至明军阵前数百步内。随着一声响亮的号角,阵前的士兵收起盾牌迅速后退,在他们身后露出一队军士,个个平端火铳神枪,迎面对准了蒙古骑兵。
“神机营!这是神机营!小心他们的火器!”
喜宁话音未落,队列前的神机营火炮短铳一齐发射,当先冲击的蒙古骑兵被打倒了一片,未被击中的战马惊得踢跳嘶鸣,随后冲来的骑兵和前面的撞成一团,人仰马翻。顷刻间,神机营的火器再次施放,战场上被一片黑沉沉的烟雾笼罩,整个冲击的瓦剌军阵被彻底打乱了。
明军中传来号令,施放过火器的神机营迅速左右分退,五军营从中路压了上来,前列将士左手以盾护身,右手持矛,排成严密的方阵,稳稳向蒙古骑兵迫近。盾甲之后,利箭飞蝗般射向敌阵。蒙古骑兵乱作一团,在明军弓弩的攒射之下,完全没了章法。
瓦剌阵中传来号角,冲阵的骑兵迅速转身退却,一时间明军躁动起来,有些战士试图向前,武兴在阵中高声呼叫:“稳住!各军稳住,不得冒进!”
不大工夫,瓦剌前军骑兵已全部退回阵中,留下满地尸体,这支冲上来的先锋甚至未与明军接战,就已在阵前扔下了成千具尸体。
战场上,明军步兵仍在稳步推进,盾甲似垒,长枪如林,势不可当,整齐的步伐竟如出一人。
瓦剌军中又响起战鼓声,一支上万人的骑兵队伍列成楔形阵式,高声呐喊,狂飙般横掠而来。武兴高叫:“停止前进,弓箭戒备!”
明军就地停止了前进,前列蹲下身来,将盾牌竖在身前,露出身后的弩手。
“不要动,等他们上来,都不要动!”
明军阵列中鸦雀无声,弩手们平端弩机,迎着迅速逼近的骑兵,各自暗暗选择着自己的目标,眼看敌人已冲进三百步内,武兴厉声叫道:“放箭!”
明军万箭齐发,冲在前面的蒙古人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瓦剌阵中的战鼓猛擂起来,突然,冲阵的蒙古人发出了狼嚎般的嘶吼,这些凶悍骁勇的骑兵被明军有力的阻击激发了野兽般的凶性,不顾伤亡,拼命向前猛扑,转眼已进至明军面前百步之内。武兴高叫:“起盾!标枪戒备!”
明军的军阵变换起来,迅速收拢成一个圆阵,盾牌手举盾护住上身,防备马刀的劈砍和战马的踢踏,标枪手迅速抢上,将手中的长标尾端拄地,枪尖从盾牌一侧伸出,斜指向正前方,无数向前探出的长枪把五军营变成了一只吓人的铁刺猬。
顷刻间,战场上一片金铁交鸣,凶狠的蒙古骑兵猛撞在明军步兵的阵列上,冲在前面的纷纷被长枪刺穿了胸膛,紧跟着闯阵而来的也被密林般的标枪迎面挡住,楔形冲上的骑兵像洪水碰上了巨石,未能撼动明军分毫,反而被五军营严密的军阵从当中劈成了两半,冲在前面的,突不破明军紧密的防守,纷纷被长枪刺落马下,随后跟进的却被弓箭手一排排射倒在地。
这是一套稳健的步战阵法,它所仗恃的不是迅捷和凶狠,而是严明的军纪、紧密的协同和刚强的斗志。在这严密与坚强面前,狼群般的蒙古骑兵乱成一团,他们冲锋的锐气转眼泄了个精光。
“向前推进!”武兴高叫道,“各营稳步推进,打破敌人的阵式!”
五军营又动了起来,密集的枪林铁碾般迎着骑兵滚动,在他们后面,弓弩雨点般射向敌群。蒙古骑兵断刀折戟,鬼哭狼嚎。
忽然,蒙古人的整支队伍都崩溃了,还活着的拨转马头四处逃散。
也先立在阵前,惊愕地看着他虎狼般的精锐骑兵被一支明军步兵彻底击溃,身边的蒙古人都说不出话来,眼看五军营踏着遍地尸体,一步步稳稳地压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明军以步兵为中军,骑兵为两翼,结成一道绵延数里的铁阵尾随而进,数万明军一起用刀柄叩击胸甲,齐声呼喝:“哦!哦!哦!哦!”战场上黄尘蔽天,伴随节奏分明的战鼓,步兵沉稳划一的步伐震得地面瑟瑟颤抖。
不大工夫,明军前队已逼近瓦剌大军。随着也先一声令下,蒙古人纷纷张弓搭箭射向明军,一时箭雨如飞蝗一般,可这箭雨却穿不透五军营兵士手中包着铁皮的盾牌,而明军的弩机不论射程还是准确性,都在蒙古人的弓箭之上,队列中的火铳火枪更是声势骇人。也先立在土岗上,只见阵前的蒙古骑兵如落叶般纷纷坠马,而明军的战阵却一步不停地向他们面前碾过来。
蒙古人终于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更有策略、更有耐力、更团结、更先进的对手。有些人开始悄悄退缩,而更多人则在左顾右盼,偷眼瞧着别人的动静,整个骑兵军阵骚动起来。
正如于谦所说,这些游牧部族虽然勇武强悍,却缺乏纪律,只能勇攻,却不善防御,其力虽强,却不能持久,顺境中往往势不可当,而一旦锐气受挫,立时手足无措,部族间各怀私心,相互难以协同,这时,在明军强大的压力面前,他们的弱点暴露出来了。
这一瞬间,也先的心中也有了一丝惊悚。作为大军统帅,他清楚地知道,这时候只有一次有效的进攻才能振作士气。可是,明军严整的铁阵让他无从下手。眼看阵前的骑兵们开始步步后退,可每个蒙古人都知道,这样庞大的骑兵军阵是不能退却的!
巴颜铁木尔靠过来低声道:“连战马冲刺的距离都没了!再让他们逼近,我们就被挤垮了!”
“你去冲阵!”
巴颜铁木尔一愣:“我?”
“带你的部下冲击敌人侧翼,”也先气急败坏地喝道,“撕不开口子,我砍了你!”
忽然,一件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发生了!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从明军右翼突出,直向敌阵冲去。蒙古人已陷入混乱之中,竟被这支明军冲散了阵脚,顿时,明军左翼的骑兵也发起了冲锋。这次莫明其妙的冲锋竟在明军各营中引发了连锁反应,只剩五军营还保持着严整的军阵。
“怎么回事!谁下了进攻的命令!”武兴又惊又恼,挥舞马刀高叫,“都不要乱!保持阵形!”可面对海潮般涌动的人群,谁又能听到他的军令。五军营兵士们眼看其他各营纷纷越过他们向前突进,又见武兴舞刀号令,竟误把这当成了冲锋的命令,顿时齐声呼喝,一起奋力向前,也陷入了盲目冲击的人海之中。慌作一团的部将冲武兴叫道:“将军,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