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喋血五日

作者:许葆云




  “二十万。”于谦脱口而出,抬头看了徐珵一眼,“现在有十万,但我可以凑集的兵力足有二十万。”
  徐珵缓缓点头:“于大人说的是实话。现在京城中只有十万人马,其中刚招集的新兵占了半数,余下的又多是从土木堡逃回来的残兵败将,很多人手无兵器,身无甲冑。装备齐整,训练有素,立刻能战的兵将仅有一万余人,是不是?”
  于谦大吃一惊,忙抬手止住徐珵,快步走出监舍四处查看,见锦衣卫都立在远处,左近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房中,压低声音问:“这军机大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是真的?”
   “我可以从邻近州郡调集兵员和衣甲兵器,京城中也在日夜赶造,只要给我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装备起二十万大军,我也可以把这些新兵训练成可用之兵……”
  “可谁会给大人时间呢?”
  “我已派都督同知郭登守大同,兵部郎中罗通守居庸关,都指挥使韩青守紫荆关,他们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将,尤其郭登更是擅长防御,他们至少可以为我赢得两三个月时间,到时不但北京城的新军已经练成,各地勤王之师也已赶到,以大明的国力,我们就算召集百万之众,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蒙古人不攻大同,绕道而过,集中全部兵力猛攻居庸关和紫荆关,而这两处关口有一处被突破,那局面又将如何?我们手中最多有二十万人,其中能与敌军对阵的,就算十万吧,瓦剌也先帐下有多少人马?”
  “五十万……”
  “还不止这个数!而且都是身经百战的骑兵。土木堡一战,我大明精锐尽失,而蒙古人夺取了所有的兵器、衣甲、火器、粮草辎重,这些战利品足够把瓦剌大军重新装备一遍!今天的瓦剌空前强盛,士卒锐气冲天,这样一支军队开到,我们能守得住北京城吗?”
  于谦一时答不上来,徐珵凑上来低声道:“大人,趁我们还走得了,请天子移驾吧。”
  于谦缓缓抬起头来,直盯着徐珵的眼睛:“你说的都对,可你只是一介腐儒!你想过吗?如果我们弃城南逃,所丢失的不仅仅是一座北京城,而是大明的半壁江山、亿万子民!当年靖康之辱,南宋朝廷渡江而逃,偏安江南一隅,将半壁河山拱手交给胡虏,这样的国耻不能在大明朝重演!我已下定决心,在北京城下与瓦剌决一死战,我们一定可以守住京城,重光社稷!我相信京城的军民,相信中原的气节!我们不会战败!”于谦停了停,沉声道,“此战若胜,功在军民,若不胜,罪,只在于谦一人。”
  “如果北京失守,天子不测,大明就要覆亡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担不起,谁也担不起……可我就是不能逃避!要么战胜,要么战死,决不退避!”
  “我无话可说了,”徐珵长叹一声,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床板上,“无话可说了……”
  “那就请徐大人别再提天象之事。”
  徐珵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自然不提了,我愿领欺君之罪,于大人尽可用我的头去平息谣言,振奋士气,就是到了刑场,徐某也无半句怨言。”
  于谦深深地看了徐珵一眼,起身走出牢门。
  “于大人!”
  于谦转回身来,徐珵在牢门后深深一揖:“于公,黎民苍生,家国社稷,都负在你一人身上……祝你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三 送国书苦撑危局
  
  战事的发展比预料中来得更快,十一月初五,一名信使将边关六百里加急军报送到兵部:“也先亲率重兵进至紫荆关下,已经开始攻城了。”
  “这么快?”于谦皱起眉头,“大同还在我们手里吗?”
  “应该还在,我们曾接到大同守将郭登的警报,告知蒙古骑兵从大同东门外掠过,向紫荆关逼近,估计也先急于进犯京师,绕城而过了。”
  于谦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正如徐珵所担心的,自己最想倚仗的一处关隘——大同城,竟没发挥作用。现在北京的屏障只有长城了。
  那信使见于谦半天不吭声,凑近低声道:“大人……”
  “你说。”
  “十一月初三,瓦剌军进窥紫荆关,都指挥使韩青将军与敌军激战,死于城下,折损骑兵一千五百人。现在紫荆关的关防由都御史孙祥大人负责。”
  于谦腾地跳起身来:“混账东西!我曾下死令,闭城守关,任何人不得出战,谁让他出城的!”
  “大人,蒙古人开到紫荆关下,把被俘的太上皇带到阵前,声称太上皇要见守关将领。韩将军在城上看到太上皇衣衫残破,被蒙古人牵到阵前,他放声痛哭,大呼:‘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立刻率骑兵开城冲出,想抢回太上皇,可敌军早有准备,一拥而上四面围攻,韩将军率军与敌死战,身负重伤,退至关下时,孙大人准备开关接应,城下官兵齐声大呼,不准开城,以免关城有失,结果全部战死在城下。孙大人命小人来报,只要关内还有一名战士,决不让蒙古人越过紫荆关。”
  于谦半晌无语,终于抬手道:“你退下吧。”
  屋里只剩于谦一人。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于谦望着摇曳的烛火,不禁潸然泪下。
  
  随着蒙古骑兵的大举南下,坏消息纷纷从前线传来。十一月十一日一大早,一名信使带着六百里加急军报回到京城。
  “十一月初四,大队蒙古骑兵迫近长城,会攻居庸关,罗通将军督军死战,敌人没有得手,转而集中力量攻击居庸关西南的白羊口,双方激战数日,守将谢泽战死,关上兵士全部阵亡。白羊口被敌军攻占。现在已有大批骑兵突破关防,越过长城。”
  这份消息虽然骇人,却也并不全在意料之外。于谦问那信使:“共有多少敌军过了长城,现在到了何处?”
  “约有一万余人,一支敌军直逼通州,另一队进入京畿一带,不过并未向京城推进。”
  于谦点了点头:“瓦剌的主力在紫荆关方向,只要紫荆关还在我们手里,也先的大军过不来,蒙古人是不敢大举进攻的。通州情况如何?”
  “通州的军马大部调入京城,防守空虚,已被敌军攻占。”
  于谦一惊:“那些粮食呢?”
  “官仓存粮大部分已抢运进京,应天巡抚周忱十分机警,派出多路侦骑,发现敌人逼近,立刻放火烧仓,通州存粮已全部焚毁,敌人虽占了通州,却没得到一粒粮食。”
  厅中众官长长地松了口气。孙镗道:“这就好,要是粮食落在蒙古人手里,我们的仗就不好打了。周忱这个人,是个能臣。”于谦点点头,又问:“进至京畿的敌人有什么动向?”
  “他们四处抢掠,有一队骑兵甚至进到彰仪门附近……”
  旁人还未说话,辽东都指挥使范广惊问:“彰仪门?怎么京城九门中有这个城门,是什么地方?”
  孙镗道:“你刚调来京城,不了解情况。‘彰仪门’不是京城城门,是个地名,从前金国旧都‘中都’的一处城门,早已废弃,只剩一道土岗,当地人叫那里‘土城子’,是我们防御的最外围,没有重兵防守。”
  于谦问:“进至彰仪门附近的蒙古人有多少?”
  “只有几百人。”
  “这是在试探虚实。”于谦想了片刻,回身道:“各位将军,我想派一支骑兵去攻击敌军前锋,此战目的是振作军心,鼓舞士气,必须获胜,不胜当以军法处治,哪位将军愿出战?”
  话音刚落,范广已起身道:“卑职愿往!”
  五军营副总兵武兴也起身道:“卑职愿往!”
  于谦见两人争着出战,便道:“二位不必相争,你们各领一千骑兵一起出战,武总兵为主将,如何?”二人躬身领命,出帐去了。
  于谦又道:“现在分派守城各军。石总兵,德胜门很可能是敌军最先攻击的地方,你去德胜门节制守城诸军。”石亨躬身领命。
  这时,一名军官飞奔进来:“大人,六百里加急军报!”
  “传。”
  一名信使满头大汗撞进厅来:“大人,瓦剌大军攻陷紫荆关,长城被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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