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9期
蒋介石御林军起义内幕
作者:官 祥 谢 鲁 宁 华
“这个人是谁?”刘农畯问。
“刚调来司令部情报科的少校参谋。”李贵田回答。
“知道是从哪里调来的吗?”刘农畯问。
“国防部二厅。”李贵田回答说。
“二厅?”刘农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他盯着李贵田和孟虎问:“你们怎么会认识他的?”语气十分严厉。
李贵田和孟虎对着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刘农畯叹了口气,迳自走了。
李贵田想追上去解释,孟虎一把拉住了他,说:“不要去,现在去说不清楚。”
李贵田停下了脚步。是啊,孟虎说得对,现在是说不清楚。虽然李贵田与刘农畯是老相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两人也交谈过一些对时局的看法,相互间的了解也有所加深。然而,有些事情却是不能也不允许和盘托出的。特别是刘农畯近来的表现,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最近,国防部的政工局和二厅往伞兵调来了不少人。三团新到任的政训处苏震东主任就是政工局直接委派的。政工局长邓文仪和二厅厅长侯腾,他们的部下是干什么的,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所以,这些人来到伞兵团之后,刘农畯的情绪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烦躁、抑郁,本来话就不多的他,最近话更少 了。可是近来,他却与那位侍从室的少将情报高参过从甚密。这位少将高参无论从地位、资格、机要程度等各方面看,都比调到伞兵团来的那些人要高得多,刘农畯与少将高参在干些什么?
此外,自从“徐蚌会战”以来,李贵田从与刘农畯的谈话里发现他对时局是很不满的。可是,国防部命令伞兵空降给杜聿明送电台,刘农畯又是那样坚决,真叫人摸不透。
当李贵田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孟虎之后,孟虎笑了笑说:
“你不是说过刘团长与那位少将高参是军校同学吗?接触多一些,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就像我们和刚才那位少校参谋的关系呢?”
李贵田听到这儿,不由愣了一下。孟虎接着说:“刘团长想找新路,但又不折不扣地执行国防部的命令,这一点同样也不值得奇怪。要知道,刘团长是一个标准的军人啊!至于给杜聿明送电台嘛,如果是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坚决呢?”
孟虎的一席话,使李贵田陷入了沉思。对于杜聿明,李贵田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
杜聿明将军称得上中国装甲部队和空降部队的创始人。他在第五军内打出伞兵团旗号时,李贵田就作为“精壮官兵”被抽到了伞兵团。美军顾问团进驻伞兵团后,这支部队改称为“陆军突击总队”,共分为四个大队、二十个中队,李贵田就是十七队队副。抗战胜利后,“陆军突击总队”改番号为“伞兵总队”,划归空军总部统辖,从此便不再由杜聿明将军亲自掌握,虽然如此,老资格的伞兵官兵却都不会忘记这位老长官。李贵田心里很清楚,如果此时此刻要援救杜聿明将军,自己绝不会比刘团长干得差。
孟虎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说:“人对于自己的过去,总是有一丝眷恋。立场的转变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放弃自己头脑中多年形成的信仰,改弦更张,尤其痛苦。这一点你有切身体会。目前,刘团长很可能正处于这个过程中。”
孟虎没有说错,这种痛苦李贵田确实经历过。
当年,为了抗战,李贵田毅然从戎,投身于杜聿明将军麾下,转战湘桂,远征缅印。抗战胜利后,伞兵作为国民政府全权代表、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上将的警卫队,曾在李贵田的母校——中央军校的大礼堂参加了1945年9月9日的受降仪式。这时的李贵田对自己的这身“虎皮”颇感骄傲。可是,这种骄傲的心情,随着蒋介石挑起的内战逐渐变成了怀疑、消沉。
当“陆军突击总队”改番号为“伞兵总队”时,李贵田由十七队队副调二十队,升为队长;同时得到命令,率部去江宁机场和东山镇跳伞场去进行秘密训练,不久即被调到西安。不知为何,又突然悄悄地被送回了南京。事后李贵田才知道,去西安是为了偷袭延安!他开始惶惑了,为什么要去打延安呢?记得在远征缅印时,李贵田曾从美军顾问那儿听见一种说法:在中国,真正坚持抗日的是共产党。据说,这还是蒋介石的美国最高军事顾问史迪威将军派人去陕甘宁边区等地实地调查之后得出的结论。既然连美国人都承认中国共产党是抗日的先锋,为什么抗战刚刚胜利却又要去打“抗日先锋”呢?
在伞兵中,有李贵田这种想法的官兵,为数不少。他们也常在私下议论。而真正使李贵田从怀疑、消沉一变为对伞兵乃至整个“国军”厌恶,甚至产生叛逆心理的,却是国军军风日下的苦闷。他想:在所谓“国军之花”——伞兵——驻防之首都军用机场尚且出过军官为贪财盗取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专机中的一架高级收音机的丑闻,其他部队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按理说,对装备最好、待遇最高的伞兵而言,这类事情本不该发生。可究竟是为了什么?李贵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虎皮”,心头好像打翻了五味瓶。
陷于苦恼中的李贵田,开始偷偷地收听新华社的广播了。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了解共产党。想来想去,李贵田想到了一个人——表侄孟虎。
这孟虎是何许人也?他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鲁南军区十八号兵站的站长,曾在战场上与伞兵打过交道。孟虎和广大人民解放军指战员一样,从实战中了解到了伞兵这支快速部队的实力。他主动提出要到伞兵中去做地下工作。当他得知李贵田托人打听自己的消息时,就悄悄来到了徐州。李贵田专程由商邱赶来徐州,叔侄二人高兴地见了面。
李贵田告诉孟虎:伞兵总队目前正在按国防部的命令进行整编,原来的大队、队、分队改为团、营、连、排、班。而且开始组建第三团。原司令部参谋处主任刘农畯上校任上校团长,原一大队副队长姜键中校任上校副团长,李贵田为中校团副。
孟虎高兴极了,认为这正是自己打入伞兵的最好时机。于是,李贵田就把他带回了南京。先在团直属营当担架兵,后被姜键选为警卫员。前不久,才到三营九连担任了副排长。
孟虎在李贵田的掩护下,几个月来,在伞兵中做了大量工作。他与许多基层官兵成了朋友,特别是在那些非军校出身的下级军官中,联络了不少人。团直属通信连无线电台中尉台长成许生和三个营的一些班长、士兵都成了孟虎的朋友。孟虎向他们介绍解放区和前线的情况,和他们一起谈论时局,分析国民党军必败的结局。这些人很赞成孟虎的看法,也很佩服他的胆识。他们表示,只要有机会,一定有所行动,只要孟虎在关键时刻振臂一呼。
由于李贵田和孟虎的工作,伞兵三团内部可以说已经初步形成了一条地下战线。在此基础上,李贵田利用职务之便,开始对刘团长进行工作。经过多次试探,李贵田发现刘农畯早就对蒋介石失去了信心。正当李贵田与孟虎商量下一步工作时,却又发现了刘团长近来一系列令人费解的行动。这些行动说明了什么呢?
苏震东是邓文仪的心腹。这次蒋介石把蓝宇崇派到伞兵中去,邓文仪特别挑选了苏震东同去,足以说明这一点。苏震东当然受宠若惊。他想到这一次跟着老头子的外甥,总算找到了一条高升的捷径。
蓝宇崇虽然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但却并没什么真才实学。在校期间,朋友们就给了他一个“雅号”——“四好公子”。何谓“四好”?好权、好钱、好色、好出风头之谓也。当他知道蒋介石准备把三团当成“御林军”时,就千方百计要到伞兵去。在宋美龄的一再要求下,蒋介石终于答应了把蓝宇崇派往伞兵司令部任副参谋长,并以此身份到三团“督导”。实际上是准备有朝一日取刘农畯而代之。
当蓝宇崇领着苏震东等人来到伞兵时,伞兵司令部少不得逢场作戏表示欢迎。接风宴后的盛大舞会上,一位蓝眼眼,黑头发,腿长腰细的女郎一下子吸引住了蓝宇崇的眼球,使他意乱情迷。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伞兵司令部政工队长马莉丝。
随着优雅的乐曲,马莉丝时而探戈,时而伦巴,苗条的身影飞遍了舞场的每一寸地板。马莉丝跳到哪儿,蓝宇崇的眼光就追到哪儿,连身边陪伴的司令部大员们的恭维话也一句都没听进去。
蓝宇崇的神态,当然没有逃出苏震东的眼睛。苏震东在几乎没有让谁察觉的情况下,与司令部政工处主任咬了几句耳根。不一会儿,当乐队奏起“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时,马莉丝蓦地翩然来到蓝宇崇面前,伸出了指甲上涂满蔻丹的右手,轻启朱唇说了一声:
“Please!”(英语:“请”!)
蓝宇崇就像触了电似的,一下子从沙发上弹直了身子,连一点客气话都没有说,就忙不迭地搂住了马莉丝的纤纤细腰,马莉丝双手搭在了蓝宇崇的肩上,两人挨挨擦擦,进进退退地滑开了去。
蓝宇崇紧紧搂住马莉丝,马莉丝就势把胸脯挨紧蓝宇崇的身子,把面庞贴在蓝宇崇那瘦削的脸颊上。蓝宇崇也用嘴唇去摩挲马莉丝的脖颈。忽然,透过浓郁的香水味,他仿佛嗅到了一股狐臭,一股欧洲女人身上所特有的狐臭。蓝宇崇被这种他所非常熟悉的气味弄得心荡摇荡,竟然迷迷糊糊地跟着马莉丝离开了舞场,到一个更为令其销魂的地方去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苏震东的导演之下进行的。
“蓝宇崇已入我彀中矣!下一步……”苏震东得意地想着,脸上忍俊不禁漾起了笑容。
欢迎会后的第三天,伞兵司令张绪滋接到了国防部三厅的命令——“作好开拔准备,月内移防上海。”
军官储备训练班解散时,地下党情报部门指示陈家懋千方百计打入伞兵中去以加强我党在伞兵中情报工作的力量。抗日战争胜利后,陈家懋经张信卿介绍,曾在伞兵总队参谋处和副官处干过约半年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陈家懋结识了不少人。其中最重要的一位要算是当时任伞兵总队副部队长,现任伞兵司令的张绪滋少将了。陈家懋和张绪滋都是湖北人。张绪滋是黄冈葛店人,陈家懋是新洲阳逻人。伞兵部队中曾有个副官陈家懋和张绪滋是一江之隔的小同乡。陈家懋在副官处当副官时,曾经翻译过几本书,张绪滋很欣赏陈家懋的才干;陈家懋也觉得张绪滋没有官架子,平易近人。两人关系较为融洽。陈家懋离开伞兵时,张绪滋曾表示过惋惜。军官储备训练班解散时,地下党情报部门指示陈家懋再次打入伞兵去加强我党在伞兵中的情报工作,并指示:伞兵到哪儿你就去哪儿。守南京,撤上海,去台湾……没有命令不得离开。陈家懋利用张绪滋的关系,二度进入伞兵没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
张绪滋这次让陈家懋在三个职务中选其一:翻译科上校科长、作战科中校参谋、情报科少校参谋。地下党经过研究,认为陈家懋选择作战科中校参谋较好,因为这一职务可以了解到更多军事情报,对当时的战事较有利。没想到地下党的指示尚未传到陈家懋这里,作战科参谋一职已由现任参谋长戴杰夫的人抢去了。陈家懋当上了情报科少校参谋。张绪滋总觉得欠了陈家懋的情,二人的关系好像更融洽了。
陈家懋进入伞兵后,与李贵田、孟虎等人刚接上头,部队移防上海的命令就下来了。半个月过去了,陈家懋得到了指示,约定元旦节与上海地下党情报部门负责人见面。陈家懋高兴之余,又听到了新华广播电台的播音,心情之激动当然可想而知。
元旦节的大清早,陈家懋洗漱完毕,换上一身便服,准备到上海市区指定地点去接头。他刚走出司令部大门,不意碰上了张绪滋。
“张司令,新年好!”陈家懋先打招呼。
“嗬嗬,新年好,新年好!”张绪滋笑咪咪地回答。
“陈参谋,今天休息,怎么没有多睡一会儿呀?前三十年睡不醒啊!”
“司令,我习惯早起,好多年了都是这样的。”
“好!朱伯庐治家格言开头第一句就是‘黎明即起’。我也是从来不睡早觉的,从黄埔算起,已经二十多年了。”
陈家懋知道,张绪滋是黄埔军校第七期毕业的。在国民党军队中,“黄埔”二字,可谓金字招牌。只要能沾上边儿,都是引以为荣的。
“陈参谋衣冠楚楚,意欲何往?”张绪滋打量着陈家懋。
“随便走走,穿军服不太自由。”
“那我们一起到那边去走走吧。”张绪滋指了指前边。
陈家懋只得随着张绪滋在田间小径上漫步。张绪滋说:“前天是小寒,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开春了。在我们湖北,一开春,蚕豆、小麦就都要返青发棵了。可你看,这里的地面,好像什么都没有种,荒着哩!”张绪滋漫指了一下盖着浓霜的田野。
陈家懋虽然出生乡村小镇,但对于农事,却不甚了了。他只得一边听张绪滋说话,一边点头,插不上言。
“你读过东晋陶潜的诗吗?”张绪滋随口问陈家懋。
“读过一些。”
“还记得他写的《归去来辞》吗?”没等陈家懋回答,张绪滋迳自吟诵起“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 归……”说到这儿,张绪滋突然停下了,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
“陶渊明说的是田园将芜,理当归去。可眼下,田园已芜,当如何呢?”陈家懋顺着张绪滋的思路,把话往更深处引了引。地下党曾指示过陈家懋,注意观察和试探张绪滋,如有机会,可尽量做一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