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9期

蒋介石御林军起义内幕

作者:官 祥 谢 鲁 宁 华




  张绪滋似乎警觉到自己在下级面前有点失态,于是,干笑了一声作为遮掩。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陈家懋:“昨天夜里听广播了吗?”
  “听了。总裁的《元旦文告》、孙院长的《元旦声明》都听了。”
  “嗯?”张绪滋偏过头来定睛瞅了陈家懋一眼,意思很明白——“未必只是这些吧?”陈家懋当然明白,接着说:“也监听了那边广播的《新年献词》。”好一个“监听”!陈家懋是少校情报参谋,监听共产党广播是本职工作之一,无把柄可抓。
  “我也听了!”张绪滋坦率地说,“这个仗,我看是打不下去了。无论民心还是士气,这个仗都无法再打下去了。”
  陈家懋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张绪滋自顾说下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和平谈判,划定区域,长江为界,分而治之。”
  “人家只怕不一定同意什么划江而治吧?”陈家懋不紧不慢地说,“我记得一篇文章的题目叫什么《将革命进行到底》。他们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别说打过长江,恐怕珠江过了还不得停啊。人家是要解放全中国哟!”
  张绪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我看共产党不一定会打过长江的。”
  “何以见得?”陈家懋问。
  “听说好像斯大林不太赞成毛泽东的搞法,斯大林是主张南北分治的。看,欧洲有东德、西德;亚洲有南朝鲜、北朝鲜,南越、北越。不都是斯大林搞的吗?只要美国人坚决撑住,苏联不见得会公开和美国翻脸。”
  听到这里,陈家懋的“倔”劲上来了。他说:“毛泽东不同于金日成、胡志明;蒋中正也不是李承晚、吴庭艳。中国是个大国,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当年八国联军也没有把中国搞垮,我看今天无论是斯大林还是杜鲁门,只怕都当不了中国前途这个家!”
  张绪滋分明听出了陈家懋话中含有与自己争辩之意,但他却没有接话,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一向恃才自傲,所以他只是宽容地笑了笑。
  陈家懋也觉察到了什么。面前的这位交谈者与自己虽有同乡之谊,但毕竟两个人不属于同一营垒。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地位相当高的军人——自己的上司。说话太露,委实不妥。因而陈家懋马上截住了自己的话头,对张绪滋报以一个致歉的微笑。
  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这时,迎面跑来了一个人。陈家懋认识,是伞兵情报队的陈队长,
  陈队长跑到张绪滋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说:“报告司令,情报队发现……”他瞟了身着便装的陈家懋一眼,没有再往下说。
  “这是才从国防部二厅调来的少校情报参谋,有什么话就说吧!”张绪滋对陈队长说。
  “是!”陈队长一听是国防部二厅调来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敬畏之情。
  “你们发现了什么?”陈家懋问。
  “报告,情报队发现奉贤县防护团内混入了共产党。”陈队长说。
  “哦?”张绪滋示意陈队长继续说下去。
  “此人姓杨,现任该防护团教官。如何处置,请示司令定夺!”
  陈家懋暗吃一惊,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张绪滋问陈家懋:“陈参谋,你们情报部门还管地方部队的事情?”
  “是司令部情报处张处长的指示。”陈队长解释说。
  “张处长……”张绪滋沉吟不语。这个张处长就是张世权,是邓文仪的心腹,别看这个人其貌不扬,心里可是鬼主意成堆。张绪滋最讨厌这些专们收集别人隐私的特务,但他们根子粗,能手眼通天,少将司令也只得让其三分,实在令人懊恼。
  “证据确凿吗?”陈家懋问陈队长。
  “有迹象,有嫌疑。”陈队长答。
  “只是有嫌疑呀!”陈家懋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
  “这是他们地方上的事情。我们刚来,也住不了多久。再说,没有确凿证据叫我怎么定夺?”张绪滋分明是在指责那位张处长。
  “司令的意思是……”陈队长嗫嚅地说。
  “让防护团自己去处理吧。军队去管地方上的事情……莫名其妙!”张绪滋挥手让陈队长走开。
  “是!”陈队长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老头子正准备跟共产党讲和,我们的目标又大,管这些事,真是岂有此理!”张绪滋显然余怒未息。
  “司令看得远啊!”陈家懋顺势奉承了一句。
  “家懋,我看你不要跟这些人搞在一起。”张绪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陈家懋一下子没有会过意思来。
  “司令的意思是……”陈家懋试探地问。
  “啊,不要误会。我想……让你到军械处去。”
  “军械处?”陈家懋仍然不明白。
  “去军械处当主任,晋升中校衔!”张绪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陈家懋虽然再进伞兵的时间不长,但已经发现今日之伞兵已非昔日之伞兵。长官安插个人亲信已司空见惯。现任军械处主任是参谋长戴杰夫的人。此人倚仗戴杰夫的庇护,公然倒卖枪支弹药,从中渔利,贪污了不少钱财。眼前这位张司令素来与戴参谋长不和,明争暗斗早为人所共知。今天,张绪滋的打算——实际早已决定——不过是借题发挥,敲山震虎。目的在于剪削戴杰夫的羽翼。
  “军械处主任之职非比等闲,”张绪滋对陈家懋说,“负责全伞兵的武器装备,此职位人称之为肥缺。在此军风日下之际,非廉洁奉公者不可以胜任。我知道,目前军械处帐目混乱,主任有盗卖贪污之重大嫌疑。你去之后,尽快查清这些事情。不要怕,有什么事,随时向我汇报。”
  “那情报科那边……”陈家懋问。
  “不屑与其为伍。其实像你这样的人,他们未必真喜欢。你走了,说不定人家还会欢送你的。”张绪滋说。
  “能否让我再考虑考虑?”陈家懋说。他心里在想的是必须立刻与地下党组织接上线,取得明确指示后方能应允。
  “可以,不过要快。上次你到作战科一事,就因延误了时间,让戴杰夫抢先一步。这一次可不要误了事。”张绪滋说。
  陈家懋和张绪滋分手之后,急急忙忙出了南桥镇,直奔西渡口,过黄浦江,经漕河泾,舟车辗转,直到中午时分,才到了徐家汇天钥桥附近的一个小书店门前。认定身后确实没有“尾巴”,周围肯定没有“钉子”之后,他才轻轻推开了店门。
  在店堂深处,遥对店门摆着一张老式的大号写字台。后面的靠背椅上,坐着一位年约五十的男子。看样子像是老板。此时,他正笼着双手,下颏顶在胸前,似在打瞌睡。陈家懋推门进来时,这位店老板不过是略微抬起头瞧了瞧人,接着又径自垂下了眼皮低下了头。陈家懋在店堂里转了一整圈,老板也没有再看他第二眼。
  陈家懋走到帐桌前,轻声问:“老板,请问您这儿有颜鲁公的字帖吗?”
  店老板缓缓抬起头,浑昏的眼神好像在反问陈家懋:“你刚才在说什么?”
  “请问,您这儿有颜鲁公的字帖吗?”
  “您……要什么样儿的呢?”店老板慢吞吞地反问陈家懋。
  “行书《争座位帖》有吗?”陈家懋慢慢地,十分清楚地说出了字帖名。同时,紧盯着书店老板。
  书店老板没有避开陈家懋的目光,继续慢吞吞地说:“没有。”
  “那么《千佛碑》呢?”陈家懋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句。
  “有倒是有,只是印得不太好。我劝您还是买一本《多宝塔》吧!”
  暗语对上了!陈家懋心中一阵激动。正要上前说什么,店老板忽然抬起右手,指着书架说:“那边……书架上……”
  陈家懋感到惊异,正要说话,只见书店老板又笼起了双手,垂下了头……同时,陈家懋的身后,店门响了一下——有人进来了。
  陈家懋顺着书店老板手指的方向回过身,正好看见一个青年学生模样的人推门走进了店堂。四目相对,那人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用微笑与陈家懋打招呼,然后,背转身去,面对书架逐层逐格地看起书名来了。
  陈家懋和青年学生模样的人,背对背地都在“找书”,而书店老板却仍然自顾自地在那儿“打盹”。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店堂内静悄悄的……
  青年学生模样的人大概没有物色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拉开店门迳自走了。陈家懋顿然感到一阵轻松。那人在书店里逗留的时间,充其量只有十来分钟,可是,陈家懋却好像等了几个钟头似的。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套《古文观止》,走到帐桌前,还没开口,书店老板就先发问了:“您是……”
  “林矛心。是表姐约我来的。”陈家懋轻声说出了自己的代号和这次来的目的。
  “她在城隍庙等你……”
  “城隍庙?”
  “知道地方吗?就是小东门里边的那个。”
  “那地方我找得到,只是表姐她……”
  书店老板仿佛已经猜到了陈家懋想说什么,急忙说:“三十来岁样子,中等身材偏高,短发,布棉袍外穿阴丹士林旗袍,浅黄色开士米三角围巾,右手拿一张今天的《大公报》。你拿着这个——”书店老板把一本颜鲁公行书《争座位帖》递给陈家懋,“只要她看见了这个,就会主动来跟你接头的。注意,说话带苏北口音,联络暗号不变。”
  “明白了。”陈家懋说完就要走。
  “记住,在点春堂旁边快楼下边的双洞口附近。”
  “点春堂旁边快楼下边的双洞口附近。”陈家懋把具体联络地点复诵了一遍,告别了书店老板,拉开店门走了出去。
  在快楼旁边找了一处石凳坐下来,打开了那一本颜鲁公行书《争座位帖》。
  忽然,近旁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先生,您这本颜鲁公的《争座位帖》是在哪儿买的?”
  “苏北口音!”陈家懋惊觉的扭头一看。一位中等身材偏高、短发、布棉袍外穿阴丹士林旗袍,肩上披着一条浅黄色开士米三角围巾,看上去约有三十余岁的女人正站在身旁。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啊,你是……”陈家懋差一点说出了“表姐”二字,可当他看见对方手上只有一个布书包而没有《大公报》时,话锋一转,“……问这个在哪儿买的吗?就在福佑路上的一家小书店里买的。”
  “你可知道那家书店里有没有《千佛寺碑》帖卖?”女人又问。
  “我只看见有《多宝塔》。”
  “麻烦您,能不能把这家书店的名字写在这空白边儿上?”女人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大公报》,一切都是那么协调自然。
  陈家懋扫了一眼报纸上的日期——“今天的!”陈家懋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主动说出了自己的代号——“我是林矛心。”
  女人笑了,轻声说:“我,三横一直。”
  “表姐……”陈家懋的声音有些颤抖。
  “走,我们边走边说。”“表姐”与陈家懋一起向和煦堂的方向走去。
  “从浦东大桥到这儿,不近哩!你还没吃午饭吧?”
  听“表姐”这么一问,陈家懋还真有点觉得饿了。
  “来,我这里有刚买的油煎包子,还是热的哩!”“表姐”像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包干荷叶包着的生煎包子递给了陈家懋。
  “这……”
  “跟‘表姐’还讲什么客气啊?”
  “那我就……谢了。”陈家懋接过了荷叶包。一股暖流从手心传到了心里。
  “先告诉你一件事。”“表姐”说,“您母亲和未婚妻已安全转移到解放区去了。”
  “真的?太好了!感谢‘家里’想得这么周全。”陈家懋忙不迭地说。
  “怎么样?讲讲你自己吧!”
  陈家懋汇报了自己在重新进入伞兵后的情况,讲到与李贵田、孟虎已经接上头。最后,陈家懋说:“今天早上,张绪滋提出要我接替军械处主任,我不知该怎么答复他。”
  “嗯,这件事我看你可以答应下来。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械的动向可以准确地预先知道军事行动的动向。对情报工作有利。再说,你能独立掌握一个部门,平时工作肯定会方便一些。你认为呢?”
  陈家懋深感“表姐”思维之敏锐,从而由衷地佩服。“我一定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干好工作。”陈家懋回答。
  “根据我军的战略部署,急需了解淞沪地区国民党军事部署情况及上海城防情况。希望你随时注意。另外,要弄清国民党军队对我军情况的了解程度。这些任务你能完成吗?”
  “原军械处主任有严重的贪污倒卖行为,张绪滋要我把他的问题调查清楚。我正好借机会到各处去活动,看来淞沪地区及上海城防这两方面的情况不难弄清楚。至于国民党军对我军情况的了解程度,是否就以伞兵为重点。我有一个想法,是否可以给伞兵营以上的军官发一封信,寄点儿什么给他们,再看看他们的反应……”
  “好!”“表姐”很欣赏陈家懋的干练,“这个想法很好。我看就把这个文件寄给军官们,投石问路。”
  “表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纸头交给了陈家懋,说:“这是毛主席写的一篇评论,分析了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
  陈家懋接过小纸头,迅速藏进衣领上特制的夹层里。
  “注意,有情况!”“表姐”突然低声发出警告。
  陈家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过了和煦堂,来到了得月楼附近前面不远,就是豫园的大门。一堆人拥在那儿,荷枪实弹的军警把住了出口,几个便衣特务正在挨着个儿地搜查。
  “表姐,还有一件事。奉贤县防护团的杨教官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请‘家里’掌握这个情况。”陈家懋急忙告诉“表姐”。
  “知道了。现在我们分开行动。”
  “不,我们不要分开,看我来对付他们。”陈家懋与“表姐”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去。
  “站住!”便衣发出了警告。
  “干什么?”陈家懋大大咧咧地问。
  “搜查!”
  “瞎了你的狗眼!把你们的头儿叫来!”陈家懋先声夺人地训斥站在面前的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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