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9期

蒋介石御林军起义内幕

作者:官 祥 谢 鲁 宁 华




  
  第一章 陆大三杰策划活捉蒋介石
  
  1948年11月,正是国共大决战的历史关键时刻,南京比以往哪一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寒冷。
  中山陵碑亭旁边的台阶前,一辆美国造的“别尔卡”牌轿车缓 缓停住。从车上走下来两位青年将军。他们举目四望,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可是,深秋时节的早晨,中山陵前,只有衰草残叶在寒风中摇摆飞旋。他们对视了一下,然后习惯性地扶了扶军帽,抻了抻上衣,徐步登上台阶。
  这两位年轻的将领,是国民党陆军大学三杰中的二杰。年纪稍长的一位叫段伯宇,是南京总统府待从室的少将高参,主管情报工作,是蒋介石的心腹。而站在他身旁的这位将军,高大魁梧,音宏嗓亮,他是三杰中的另一杰,湖北阳新人,蒋经国的挚友、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代局长兼预备干部总队总队长贾亦斌。他29岁即已擢升少将,生性豪爽,敢说敢为。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是蒋经国主持的,为国民党军队培养中、下级军事干部的机构。蒋经国自任局长,但只是挂个空名,贾亦斌实际上才是这个局的“统管”。
  二人相约来到中山陵,中山陵那宽阔的阶梯,似要通往云天。
  待喘息稍定,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同时显现不安的神情。贾亦斌抬腕看表,只见时针和分针已成九十度的直角,不禁脱口而出:“守謇兄从不失约,莫非出事了?”
  他们约定在此见面的人,是不会不守时的,也不能不守时,然而,却真是出了意外……
  刘农畯操纵着方向盘,在通向中山陵的碎石公路上急驶。他就是段伯宇、贾亦斌相约在中山陵见面的陆大三杰中的第三位。
  与飞转的车轮一样,刘农畯此时的思潮也在急剧翻腾:十天前在干河沿一百零九号贾亦斌家中,原陆军大学同学聚会的情景就像电影一样,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在眼前闪过。
  陆军大学毕业的同学在国防部及南京各高级军事机关中任职的不少,挚友们经常聚会。贾亦斌的家是一幢两层小楼,楼前有一片花圃,花圃外是一圈木条栅栏,单楼独院,出入方便。经常来这里聚会的有段伯宇、刘农畯等几个好友。朋友们都戏称这儿是“贾家楼”。
  十天前的那次聚会,朋友们在谈到时局问题时,几乎一致表示了对现实不满。蒋介石已经老糊涂了,他频频召集军机会议,只是惯于听取附和他的意见,乐于部属执行他的命令。大家回顾辽沈战役,蒋介石“御驾亲征”,一切都由他亲自部署和指挥,结果是47万“国军精锐”应了蒋介石的话:“来生再见!”但他却将责任推给卫立煌、赵家骧、杜聿明的无能。
  因此,大家都感到蒋家王朝彻底崩溃的结局只是早晚之间的事。难道与其同归于尽吗?从情绪上看,大家都不甘如此!可是出路又在哪里呢?正当朋友们无计可施的时候,段伯宇却说出了两句耐人寻味的话来:
  “只要敢于弃旧图新,出路就在脚下。”
  “弃旧图新”这四个字,好似水珠滴入滚油锅,顿时炸开了。贾亦斌慷慨激昂地说:“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老蒋一意孤行,早为千夫所指。外侮甫定,又开内战;生灵涂炭,民心丧尽。目前虽然看来还有半壁河山,其实谁都知道大势去矣!与其同归于尽,不如反戈一击!”
  “对!”刘农畯已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伯宇兄的‘弃旧图新’、亦斌兄的‘反戈一击’使我茅塞顿开。俗话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当择木而栖’。在座诸公皆非等闲之辈,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何不乘此时机,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呢?”
  贾亦斌、刘农畯的话,使与会者都听得呆了。“弃旧图新”、“反戈一击”、“大干一场”,这可是……
  段伯宇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群情激奋的局面,他强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稳,说:“事关重大,不可贸然而行。还须伺机而动。大家可以先仔细想想,以后再谈吧。”
  这次聚会后,刘农畯一直难以平静下来。“伺机而动”之“机”在哪里呢?
  前天,刘农畯接到伞兵司令部命令,国防部命令伞兵各团作好准备,即将有一个大的军事行动……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千载难逢之机呀!刘农畯马上将消息告诉了段伯宇和贾亦斌,并约好今日到中山陵具体研究。不巧昨夜妻子姚珍突然病倒。刘农畯与姚珍情深意笃,更何况姚珍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所以今天一大早,刘农畯先把妻子送进了南京最大的医院,并让胞弟刘锦世——伞后三团直属连上尉连长——暂时照看,自己驱车来中山陵践约。遗憾的是已经迟到了。
  这时段伯宇和贾亦斌心中对刘农畯失约已有许多猜测,但脸上均未有所流露,也许只是因突如其来的军务所羁绊吧。不过,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凡事不可大意,二人急于返回城中,探个究竟。
  沿阶而下,走到半腰时,贾亦斌突然问段伯宇:“伯宇兄,昨天晚上你听了那边的广播了吗?徐蚌战场上的形势似乎不太妙啊!”
  “东北战云才散,淮海硝烟又起。徐州如果失守,南京可就首当其冲了。”段伯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耐人寻味地说道。贾亦斌有些急躁起来:“伯宇兄,时不我待呀!”
  这时,一辆美式吉普飞驶而来,嘎然停在了“别尔卡”旁边。
  段伯宇说:“守謇来了!”
  段伯宇和贾亦斌急速走下台阶,刘农畯下了吉普也赶紧迎上前去。
  “农畯兄因何姗姗来迟?须知邀约之人反失约,理当受罚呀!”贾亦斌说道。
  刘农畯不无歉意地说:
  “情愿受罚,情愿受罚!只因内子突然病倒,故此来迟。让二位久等,实在抱歉!”
  “哦,尊夫人染恙了?”段伯宇关心地问。
  “农畯兄,嫂夫人身怀六甲,玉体欠安实非儿戏,要仔细些才是啊!”贾亦斌也认真地说。
  “已经住进了市立医院,舍弟正在那儿照看她,料想无妨。二位不必挂怀。”刘农畯环顾四周,放低嗓音,神色凝重地说:“今天我邀约二位前来,实有要事相告。”
  段伯宇、贾亦斌二人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刘农畯提议:“我们到那边去走走吧!”
  于是,三人踏着铺满了枯枝败叶的小路,向灵谷寺方向走去。
  灵谷寺是南京近郊的第一大寺庙,也是紫金山风景最为优美的去处。寺院周围古木参天,素有“灵谷深松”之美称。这里的无梁殿、三绝碑在全国都是颇享盛誉的名胜。由于时局动乱,民不聊生,尽管这些名胜就在“皇城”脚下,然而却很少有人来此览胜。倒是在荆棘蓬蒿之中,时有野兔、田鼠出没。
  从松风阁后插过去,就到了二十年前与中山陵同时修建的纪念北伐战争死难将士的灵谷塔。此时,这一座寄托着后辈缅怀革命先烈之哀思的高塔,孤零零地矗立于霜风之中,与南面的松风阁形影相吊,不胜凄凉。
  三位军人拨开拦路的黄蒿野藤,进入了这座八面九层二十丈高的建筑物,沿着塔内螺旋式的楼梯,登上了顶层。
  刘农畯开门见山地说:
  “前天我接到了司令部的命令,说国防部命令我伞兵一、二、三团作好准备,待命参加一次大行动。”
  “是不是军事演习?”贾亦斌问。
  “你怎么知道的?”刘农畯颇感奇怪。
  “我们预干总队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贾亦斌回答。
  刘农畯回过头来对段伯宇说:
  “据可靠消息:‘他’将亲临观看这场大演习。”
  “是的,他指望这剂强心针,能不来吗?”段伯宇不紧不慢地说。
  “这可是一次天赐良机呀!”刘农畯说。
  “什么天赐良机?你把话说明白点好不好?”贾亦斌急切地说。
  刘农畯从怀中取出一张南京城防军事地图,铺在靠近窗口的地上,说:
  “据我所知,这次演习将在青龙山、黄龙山、紫金山之间的三角地带举行。总指挥部将设在孝陵卫。我的意思是:利用演习之机,突然动作,抓住他!同时一网打尽中央军政大员,迎接解放军进入南京城!”
  “好,痛快!”贾亦斌不由得解开了将官服的衣领钩。
  刘农畯继续指着军用地图说了下去:“我伞兵三团可利用驻防大校场机场和紫金山机场之便,控制住中华门、武定门、通济门、光华门、中山门、太平门一线,截断南京城与演习场的通路。亦斌兄的预干总队挥戈直捣总指挥部,谅‘他’插上翅膀也飞不了!”
  “参加演习的部队还有江苏省保安总队,九十六军、一百零六军等单位,这些地方都有我们的人。几支部队加在一起有近万人,何愁大事不成?干得,干得!”贾亦斌迫不及待地补充道。
  “伯宇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刘农畯也有点急了,两眼直盯着他们圈子里的老大哥段伯宇。
  “万一捉蒋不成,我们就占领紫金山,军事割据,打游击。在他蒋家小朝廷的院子里,建立一块红色根据地!”贾亦斌望着沉吟不语的段伯宇说出了最下之策。
  段伯宇看了看贾亦斌和刘农畯,笑着说:“看起来,二位打算做第二个张学良、杨虎城了。”
  “张、杨能搞西安事变,我们为何不能搞南京事变?”刘农畯还是豪情满怀。
  “紫金山为何不能为井岗山!”贾亦斌情绪激昂。
  段伯宇平缓地说:“二位这种大无畏的精神,令愚兄十分钦佩。你们已经有了一个行动计划,安排了出师不利的退路,可谓有勇有谋。不过,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认为,二位刚才的想法还只是谈到了你们自己一方的打算,对于‘他’的情况似乎还考虑得欠周到。”段伯宇用手势止住急于插话的贾亦斌,继续说下去,“目前,从总的方面来看,蒋家王朝已是风雨飘摇。但在局部地方,‘他’的力量却绝对不可低估,南京是蒋家王朝的政治军事中心,地处四大家族‘江浙财团’老巢,重兵集结,特务多如牛毛。比不得张学良、杨虎城当时的西安,紫金山更不可与当年的井岗山同日而语,贸然行事,无异以卵击石!”
  “伯宇兄,我看你谨慎过份了。”贾亦斌不服地说,“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现在身处虎穴之中,周围对我们并不防备,乘其不备而擒王,我们占有地利之先。何况如今又有这千载难逢之良机,这天时地利可是稍纵即逝啊!”
  可段伯宇仍然平声静气地说:“大凡用兵者,皆知掌握天时地利之优势,但是,更应明白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道理。就依亦斌所说,你们占有天时地利之便,可人和……”
  “伯宇兄,我们手上有兵啊!”刘农畯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不错,你们一个是预干总队的总队长,一个是飞虎团的团长,你们手上的兵力加起来有一万二千人,而且武器精良。你们在各自的部队中,一呼当然可以百诺,可是别忘了一个前提——必须是在名正言顺的情况之下,一旦你们要造反,可就……”
  “我了解我的部下,他们对现实不满,他们会随我一起行动。”刘农畯没等段伯宇把话说完就抢过了话头。
  “不可否认,你们手下的官兵,平时可能牢骚满腹,怨气冲天。但是,不满现状的人不见得都是有志于改变现状的人。活捉蒋介石可是‘弥天大罪’,一旦不成要遭灭门之祸。你们的部下都会宁舍身家性命去跟你们干吗?对于你们这两支部队的基本骨干力量的历史状况和心理状况,你们比我清楚,他们长期以来所形成的认识会轻易改变吗?关键时刻,你们一呼,诺者寥寥,怎么办?就算一呼千诺、万诺,说到底,你们一共不过万把人吧?”
  “你平常老要我们弃旧图新走光明之路,可现在我们真要行动了,你又……”贾亦斌有点火了。
  “我又畏首畏尾了,是吗?”段伯宇接下了贾亦斌的话又说,“守謇、亦斌,我们个人的生死不足惜,只恐怕打草惊蛇,影响全局啊!”
  “影响全局?”贾亦斌、刘农畯不解地问。
  “你们刚才说了,迎接解放军进城,可你们与解放军联系过吗?”段伯宇问。
  “这……”刘农畯、贾亦斌都无言以对。
  “你们考虑问题的方向是对的。的确,在当前,我们国家的整个局势,只有共产党才能控制。我们的一切行动,只有纳入共产党的全局部署之内才有成功的可能。”段伯宇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你是说我们应当和那边……”刘农畯似乎明白了。
  “要想成大事,须靠共产党!对吧?”贾亦斌把话说得更彻底了。
  “对,亦斌兄快人快语。刚才说的事情实在太大了。没有共产党的领导和支持,没有解放军的全力配合,干不成!”段伯宇说。
  “可是,上哪儿去找共产党呢?解放军倒不少,可他们能相信我们吗?”贾云斌不无苦恼地说。
  “是啊,如果现在有个共产党在这儿就好了。”刘农畯同样不无遗憾地说。
  段伯宇见他们两人这样坚决,这样迫切盼望着找共产党,十分感动。尽管段、震、刘三位从陆军大学时起就情投意合,多年来可谓知己知心,但是,当段伯宇说出下面的话来,仍然使贾亦斌和刘农畯大出意外。段伯宇轻声地说:
  “多年来,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但有句话一直埋藏在我心底。实不相瞒,我就是共产党员!”
  “你……”贾亦斌、刘农畯着实吃了一惊——蒋介石侍从室的少将高参竟然是共产党员!
  其实,只因周恩来在重庆指示段伯宇单线联系的周诒同志不幸被敌人逮捕杀害,段伯宇从此与党组织失掉了联系。凭着对党的一片丹心,段伯宇只得独自一人栖身虎穴,决心在蒋军心脏中开辟一条秘密战线。
  在这种情况下,段伯宇才向自己的好朋友贾亦斌、刘农畯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段伯宇在“贾家楼”系统中,一向被称为老大哥。现在他在贾亦斌和刘农畯的心目中,更多了一个引路人的角色,三个人的心贴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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