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汪精卫和他的情人们
作者:王建平
这座坟墩与其他坟墩大不一样,墓前没有墓碑,没有墓树,只有两丛生了死、死了生的含羞草。其实,这坟只是一座衣冠冢。当初方小姐自尽之后,汪精卫主张要入汪家坟地,可曾醒坚持要送妹妹回老家,最后汪精卫同意了,把方小姐的尸骨送回了福建老家,留下一部分衣物埋到汪家的坟地里。
汪精卫采集了一朵又一朵野花,编了一个小小的花环,施旦也采来鲜花,扎成一束,一同供到坟前。汪精卫点燃纸钱,低头默祝了几句,随后从衣袋中掏出一幅雪白的冰笺,上面写着他早已写就的挽诗,瞥一眼站在身边的施旦,低声念道:
谁识奉庭不死时,归还转却负娥眉;
重逢已许他生约,再拜灵前一祷之。
读罢,把那诗笺放在余火未烬的纸灰中焚化了。一个小小的旋风吹起纸灰,化做片片点点的黑蝴碟,在半空中飞舞,旋转。他默默地望着,仿佛看见了君瑛的影子,她那么温柔,那么娴静,像天上的嫦娥,悠悠朝他飘来;像地上的西施,款款朝他走来。
他忘情地迎上去,轻声念道:
当我俩的灵魂壮丽地挺立起来,默默地,面对着面,越来越靠拢,那伸张的翅膀在各自在弯圆的顶端,迸出了火星。世上还有什么苦恼,落到我们头上,而叫我们不甘心在这里长留?你说哪。再往上,就有天使抵在头上,为我们那一片深沉、亲密的静默掉落下成串金黄和谐的歌曲。亲爱的,让我俩就相守在地上吧———人世的争吵、熙攘都向后退隐,留给纯洁的灵魂一方隔绝,容许在这里面立足,在这里爱,爱上一天,尽管昏黑的死亡,不停地在它的四周打转。
他轻轻地吟着,吟着,方小姐就像那坟前的含羞草,羞答答,情脉脉,轻开丽口,莺声和道:
我是怎样的爱你?让我逐一细算。我爱你尽我的心灵所能及到的深邃、宽广和高度———正像我探求玄冥中上帝的存在和深厚的神思。我爱你的程度,就像日光和烛焰下那每天不用说的需要。我不加思虑地爱你,就像男子们为正义而斗争;我纯洁地爱你,就像他们在赞美前低头。我爱你以我童年的信仰;我爱你以满怀热情,就像往日满腔的辛酸;我爱你,抵得上那似乎随着消失的圣者而消逝的爱慕,我爱你以我终生的呼吸,微笑和泪珠———假使上帝的旨意,那么,我死了,我还要更加爱你!
她读得是那么清朗,那么真切,感情是那么深沉,那么炽烈,像一团灼热的火,像一股奔腾的铁水,直烧得汪精卫热血沸腾,情潮澎湃。他不顾一切地朝她冲去,冲去!
也不知是他过于激动,冲劲太大,还是刚还魂的“方小姐”身体太虚,还是脚下绊住了什么,只听得扑通一声,他和恋人一起倒在地上,把个“方小姐”砸个正着。
“哎哟哟,你砸的我好疼啊!”被砸在底下的施旦说:“兆铭,是我。是你心中的君瑛,生活中的施旦。”
汪精卫也从幻觉中醒过来,伸手拉起倒在地上的施旦,不好意思地说:“我还真以为君瑛还魂了呢!”
他们整好衣服,重新回到方君瑛的坟前,再次点燃纸钱,双双跪拜于地。汪精卫拜了两拜说:“君瑛,你走了以后,我又遇到了一个和你完全相似的妹妹,像你一样漂亮,像你一样温柔,像你一样贤惠,像你一样爱我!”
施旦也拜了两拜说:“君瑛姐,谢谢你使我认识了汪先生。我和他相识在你曾住过的房子里,那天我们都在纪念你!我会像你一样爱他,体贴他,照顾他,我会作一个合格的女人,用女人的所有天性去爱他!你就放心吧!”
“汪主席收了一个漂亮的女秘书,每日里如胶似漆,好不亲昵!”这消息像凉飕飕、酸溜溜的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进汪公馆,吹进陈璧君的耳朵里。
陈璧君醋缸再次打翻,想像当年那样再次捉双大闹一场;可是,她到汪精卫的办公室、施旦的卧房去了好几次,都像猴子捞月亮一样,扑了个空。原来,汪精卫早有防范,她还没进中央党部的大门,早有暗号传过来,他和施旦迅速转移,让她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这天上午,陈璧君终于在主席办公室里找到了汪精卫,她强压醋火,想平心静气地劝劝他。她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来,轻声细语地说:“兆铭,这些天没回家,看把你累的!”说着就要帮他理垂下来的头发。
汪精卫一仰头,躲过她的手,不冷不热地说:“是啊,这些天政务很忙,一会儿还有个重要会议。”
陈璧君听出来,他在赶她走,可怜巴巴地说:“兆铭,我们老夫老妻二十多年了,有句话,我想……”
汪精卫知道她要说什么,把手一挥说道:“不要说了,不就是我和施小姐的事吗?她是我个人的秘书,也是心爱的情人,谁也不准反对!”声音之高,火性之冲,脾气之大,远远出乎陈璧君的意料之外,也是他们结合二十多年来最激烈的一次,直吓得陈璧君以为他发疯了!
汪精卫说罢,袖子一甩转身走了,把个陈璧君尴尴尬尬地晾在了那里。
陈璧君望着汪精卫远去的背影,既失望又委屈,没想到通往卧室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施旦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两个女人站到一起,一个亭亭玉立,一个矮胖臃肿,真好比是一个金凤凰,一个老草鸡。
陈璧君见这个妖艳的女人从汪精卫的卧室里出来,气愤已极,指着她的鼻子:“你,你———”浑身上下只是哆嗦,却说不出话。
施旦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微微地笑着:“想不到吧,汪夫人,我又回来了!当年你瞒着汪主席把我秘密驱逐出国,如今我又瞒着你秘密回国,而且还被聘为汪主席的个人秘书!”她简直在挑衅。
“你,你———”
施旦不紧不慢,不急不恼,搬来一把椅子放到陈璧君的身后,换了一副口气说:“陈大姐,你也不要生气,当年的事,我也不怪你,咱们都是女人,有许多共同的地方,来,你先坐下,咱平心静气地谈谈。”说着话,她搀扶着陈璧君坐在椅子上。随后,自己也在陈璧君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陈璧君本想扇她两个嘴巴,不想坐下来听她说话,可不知怎的,两腿一软竟在她的搀扶下,轻轻地坐下了。嘴里本想骂她“不要脸”、“娼妇”之类的脏话,可,不知怎的,嘴唇哆嗦了半天,说出的一句却是:“你,你不能夺走,夺走孩子的爸爸!”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骄横一世的陈璧君,在这个女人面前怎么变得这样的软弱。
施旦笑了,笑得是那么自然,那么从容。她伸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像框,指着方君瑛的照片说:“不是我要夺走什么人,是你没有留住丈夫的心。是她,以其少有的女德,赢得了汪主席的爱,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理世界;尽管她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可她还活在汪主席的心里。你虽然活生生地站在汪主席的面前,可,在他的心里,却一直没有你的位置。在他心中你已经死了!”
陈璧君听着施旦的话,心里一阵阵发凉,“不!不是!不是这样!”她怎么也不愿承认这样的事实。
施旦放下方君瑛的照片,接着说:“汪主席爱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方小姐,言谈举止像方小姐。他是把我当方小姐来爱的!”
“不!不!你不能。我们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你不能这样把他从我手里夺走,让我痛苦、孤独……”
“你不愿孤独、寂寞、痛苦,就愿意看着他在你面前忍受折磨,忍受痛苦、孤独和寂寞?”施旦反问道。
“不!不!我衷心地希望他幸福,希望从我身上得到幸福。”陈璧君争辩说。
施旦仍然是那样从容:“汪主席把我当方君瑛来爱,当然是一种心理变态。但,这对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妨碍。”
“我不信,我不信这种说法。”
“汪主席对我说,在1935年被刺时,医生断定他只能再活十年,现在只剩五年了。我接受他的爱,为肉欲根本谈不上;为财物,也非我所欲;我只是仰慕他,爱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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