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2期

魂飘白鹭湖

作者:张道文




  “同意!”
  在这悲壮的吼声里,萧玉堂捧起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沈木匠,沈木匠灌了之后,依次下去,直到酒壶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萧玉堂们依旧游荡在城市的旮旯和土地庙之间,不知如何下手,而县城的欢乐却再一次掀起了高潮。大街小巷到处张灯结彩,狮子、龙灯从四面八方耍了过来,锣鼓声、鞭炮声,把个小县城闹得快要翻了过来。
  这天,萧玉堂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他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心中的烦闷压得他快透不过气来。且不说报仇,单说这五个人的吃喝就是问题,还有,总不能天天睡在土地庙里吧?
  他走着走着,迎面过来一只采莲船,恰好停在他的面前。萧玉堂往边上一让,脚没落实,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还没回过神,背上就吃了一掌,被人往外一掀,往前栽了几下才稳住身子,跟着一个人的骂声便砸到他的头上:
  “瞎眼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男人正帮那女人掸着脚上的灰。“算了,别人也是无心。”男人说。
  “你就知道算了,连房子被别人占了,你也放不出个屁来,没见过你这种男人!”
  “好了,我的姑奶奶,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李东坡犯得上跟他李天青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过年过节的!”
  “李天青!”这三个字再一次在这个不属于萧玉堂的小县城里让他听到,再一次从陌生人的嘴里说出来,萧玉堂惊诧得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他谦恭地向那个骂他的女人鞠了一躬,又向那个男的点了点头。
  “请问这位兄长,是不是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坡先生?”
  这次吃惊的人换成了李东坡和他女人。
  “你、你是……”
  “我是萧玉堂,我与那李天青有着比湖水还深的血海深仇!”
  “哦!”李东坡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跟我走,不要说话!”
  于是,李东坡穿过几条巷子,把萧玉堂引进了一个幽静的小院。
  
  李天青长吁了一口气,说:“何必多说,动手吧。”他走到活扣前,将头伸了进去。
  
  三月的一个下午,凉风在小县城的街道上已经吹不寒那些衣着单薄的人了,太阳只要露面,就让人心中充满希冀,萧玉堂一身制服走在大街上,如同一棵返青的杨树,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他是从警察局出来的。
  他的心如同身上的这身黑色制服一样,沉在深深的夜里。他就要回到那个让他有过幸福、有过甜蜜,但更多是耻辱与仇恨的地方去了。这个时节,枯萎的万物,想来都应该重新吐出了它的绿色,那些带着细软的绒毛的叶片,让他想起触摸二元肌肤的感觉。想起二元,他就恨不得一步踏到白鹭湖里。
  这是除了恨外,他唯一的牵挂。
  在一个薄雾缭绕的早晨,那些青碧的池塘还没醒来,几条影子从湖中的芦苇里悄悄地上了岸。几只黑色的野猫,几躲几闪就挨到了大地主舒亦龙的院墙。
  萧王台的大地主舒亦龙刚刚起床,正伸着慵倦的懒腰,听到敲门声,忙打开院子门。没想到,几条黑影一涌而入,吓得舒亦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啊,啊!”他不知说什么合适,只是张着嘴把他的惊愕不断地表达出来。
  “不要做声。”说着,有人把一个硬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脑后。
  “谁呀,老爷?”舒亦龙听到了她女人的声音,抵在脑后的硬物跟着往前一捅,头皮被压迫得尖锐地一疼。一个声音贴在他的耳朵边呵斥道:“就说是你的朋友,有事!”
  “没事,燕子湖的几个朋友说是进城,顺便来看我。你先烧早饭,我带他们到湖上收几条鱼就来。”
  说着,舒亦龙便被拎着带出了他的院子门,三两下便被弄到了船上。
  “你们想干什么,痛快地说个话。”舒亦龙总算稳住了心神。
  “舒亦龙,你先看看我们是谁再说吧。”
  舒亦龙一愣,到这时他才真的想起来,他们是谁呢?他的眼扫过面前的脸,当他扫到最后一张脸时,他茫然的眼跳了起来。
  “你、玉堂!”
  “算你还没瞎眼,这是我们的大哥,现在是县警备局第十小分队队长!”
  “哦!那、那萧队长,我可是跟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不会害我吧?”他的腿不由就弯了。
  “你坐。”萧玉堂面无表情地对舒亦龙说。“听说你的儿子舒非在县城读书,对不对?”
  舒亦龙刚坐下的身子又坐不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警备局是吃干饭的?”边上的人抢白了他一句。
  “你要我做什么,你就说!”舒亦龙的额上冒出了汗。
  萧玉堂看了他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很简单,你让李天青从他的窝里出来就行了,至于你是说让他来玩麻将还是来看戏,那就随你了。”
  “你们要对他动手?”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你弄不过他的!”
  “那不关你的事。你的任务是让他一个人或尽量少带人到你这儿来。”
  “可是,可是,万一你们没弄过他,我以后怎么办?”
  “只要你真心实意地帮我们,他就死定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今天来这里的人,没有谁想过一定要活着回去。我想,你也不希望我们真的都活不出去,那你总得为你的儿子着想,你送你儿子到县城读书总是想让他长大了有点出息吧?”
  “玉、玉……萧队长,你可千万别乱来。其实,李天青和幺妹两个人住在东坡家,门口只有晚上才有三个哨,你们去那儿不是更好。你们五个人,他们四个人,你们还怕弄不过他们!”
  “哼!少废话。你就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舒亦龙绝望地看着萧玉堂,而萧玉堂冰冷的眼也正逼视着他。
  “我答应!”
  他怯懦地说。
  
  自从工匠们逃了之后,李天青除了四处抓那些逃难在外的工匠外,也曾想过再找别的工匠,可这白鹭湖一圈,谁也不敢再说自己会个手艺了。这样一来,没了事做,李天青便成天在幺妹的身上下起了功夫。
  这天早上,李天青和幺妹还在床上,就听到姚二狗在外面喊:“干爹。干爹!”
  李天青在床上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姚二狗趴在窗户上说:“舒亦龙捎信让你过去。”
  李天青说:“你瞄你妈的个×!”说着,便起床穿衣,一边扣着扣子一边走出来。
  “什么事,一大清早的?”
  “让您去看戏。”姚二狗说着,将嘴凑到李天青的耳朵旁边,神秘地说:“说是来了个嫩得不得了的戏子,先在他们家给您单独唱个堂会!”
  李天青斜了姚二狗一眼,两人便奸邪地笑了起来。
  李天青这一天兴致很高,当船在湖中芦苇、菖蒲、荷叶新抽的嫩叶间穿行时,李天青竟唱起了小调。
  伸哪伊呀手,
  摸呀伊呀妹妹的头,
  妹妹呀头上边噢哪唉哟,
  桂花香,
  这呀个郎当唉哟。
  ……
  姚二狗跟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天青一曲唱完之后,姚二狗流里流气地问:
  “干爹,没想到你的歌还唱得这么好听,是不是最近跟干妈学的?”
  “放你娘的狗屁!我是不唱,我要是想唱,一整本《四郞探母》我都唱得下来。”
  “那,干爹你就唱萧太后的那段。”
  “可以啊,听我唱戏,你可是白鹭湖的头一份,你的面子也算蛮大的了,你出多少大洋!”
  “得,干爹,这么说,我姚二狗就只好挖坨泥巴把耳朵堵了,我可没大洋!”
  两个人一路说着笑着就到了岸。船离岸还有三尺来远,李天青忍不住就往岸上跳,把船往后推了老远,姚二狗稳住船后也跳上岸,丢下驾船的,追着李天青,望舒亦龙的院子一路小跑而来。
  舒亦龙的院子还在老远,李天青就喊开了:“亦龙兄,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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