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1期

大明平“倭”传

作者:许葆云




  平海患宗宪临危方受命
  
  大明嘉靖三十五年(公元1556年)四月二十二日,天色阴沉,铅灰的云笼罩天野,目之所及尽被同一片重浊压制着。官道上,一队车马疾行而过,扬起灰蒙蒙的烟尘。
  官居右佥都御史的胡宗宪刚受钦命,任浙江、南直隶(江苏)总督,正赶赴杭州治所。本来两江总督应是朝廷中最有诱惑力的官职之一,可他心中却完全没有那份应有的喜悦。在最近几年中,这职位像一个阴森森的陷阱,令人不寒而栗。
  嘉靖二十八年,浙江巡抚朱纨被革职拿问,服毒自尽。嘉靖三十三年,浙江巡抚王抒被革职。嘉靖三十四年,浙江总督张经、新任巡抚李天宠和参将汤克宽同时被革职论罪,并先后处决。嘉靖三十五年,任职不到一年的浙江总督杨宜又被革职。至此,朝中重臣提起江浙两省皆谈虎色变。现在却轮到胡宗宪出任这个要命的两江总督了。这一切危机的根源,就是海贼——这片来自海上的阴云。十余年间,海贼不断出没于浙、闽、粤三省沿海,掳劫财物、杀戮官民,凭借海洋与官府周旋。朝廷尽一切力量加强海防、强化海禁,海贼的气焰却越发嚣张,为患愈烈。
  似乎为了强调这个职位的险恶,刚刚进入浙江省境,胡宗宪就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一支数量空前的海贼在浙江沿海登陆,正向慈溪进犯。
  天蒙蒙亮,杭州城门刚开,两江总督的车仗如一阵风般驰入城中。街上和总督府门前都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迎接。谁也没想到这位新到任的总督大人会在倾盆大雨中连夜疾行几十里赶到任所。等浙江按察司王本固和总兵余大猷赶来时,胡宗宪已经纱帽官服坐在堂上,没有一句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两位大人,浙江战事如何?”
  王本固看了看余大猷,低头不语。
  余大猷犹豫片刻道:“大人来的路上也听到消息了吧?”
  “我只知海贼进攻慈溪,其他情况都不清楚。”胡宗宪答道。
  “大人,形势非常严峻。四月十一日,海贼首领陈东率兵两万,徐海率兵一万余先后在沿海登陆,攻入慈溪,指挥副使王熔、知府钱涣战死,慈溪失守。海贼在慈溪烧杀两日,军民死伤数百人。官军赶来的时候,他们却已离开慈溪,进犯镇江、瓜洲、仪征等处。十六日,无为州同知齐恩率兵与敌军死战,在安港中了埋伏,殉职了。海贼乘胜进攻金山,官军大败。千户沈宗玉、王世臣、百户戚继爵战死。十八日,海贼突然回攻慈溪、定海一线,官军又被击败,省祭官杜槐被杀,慈溪、定海、余姚都被海贼占据。官军伤亡惨重,海贼乘机先后攻占皂林、乍浦、乌镇、柘林等地,海宁卫指挥使徐行健、松门卫指挥使程禄、温州同知黄钏先后战死。二十三日,海贼向杭州方向进攻,我已命令游击将军宗礼率一支精兵进驻崇德阻击海贼。”
  “崇德战况如何?”
  “还不清楚,今天可能会有战报。”
  胡宗宪又问:“新由广西调任的浙江巡抚阮鄂在哪里?”
  “阮大人在从嘉兴回杭州的路上,两日内可以赶到。”
  此时,一名军官奔进大堂:“诸位大人,前线战报。”
  “说!”
  “宗礼将军在崇德三里桥大破徐海一部,阵前斩五百余级,海贼已全线败退了!”余大猷听了这个消息,精神一振,满脸喜色。胡宗宪“哦”了一声道:“总算打了场胜仗。”余大猷脸上一红,没法应声。王本固忙起身道:“官军力战,形势总算稍有缓和,胡公连夜赶路也累了,下官等先告退了。”向胡宗宪拱拱手,与余大猷一起出府而去。
  胡宗宪回到书房中,对管家胡兴道:“你去把所有公文和战报都取来,我要马上看。”胡兴道:“老爷一夜未睡,休息一下再办公事吧。”胡宗宪不理,走到书案前坐下。胡兴不敢再劝,悄悄出去。一会工夫,捧着一大叠文书进来,摆在案上。胡宗宪拿起战报看了几份,顺手丢在案上,右手支额,深深叹了口气,想不到浙江的海患竟比自己设想的还要严重。这时,管家来报:“老爷,余总兵和王大人求见。”胡宗宪一愣:“他们不是刚走吗?怎么回事?请进来。”
  余大猷惊惶失措地撞进书房:“大人,出事了!阮巡抚从嘉兴回杭州的路上同海贼遭遇!退入桐乡城里,现在海贼陈东、徐海两部已将桐乡合围了!”
  “海贼不是已被宗礼击退?怎么又到了桐乡!”
  “刚接到消息,三里桥已经失守!”
  胡宗宪铁青着脸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昨天白天海贼打了败仗退走,可是却趁夜回师偷袭得手,宗礼和镇抚使侯槐、何衡都战死了。现在数万海贼正猛攻桐乡,桐乡城小兵少,不堪一击呀!”
  胡宗宪咬着牙在房中转了几圈,问余大猷:“你手中可以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不到一万。”
  “留两千守杭州,其余的都带上,我和你一起去救桐乡。”
  王本固一愣:“胡公不必亲往吧?”
  余大猷忙道:“总督大人尽可坐镇杭州,末将一人去就够了。”
  “现在官军兵力不足,士气低靡,只有我亲自出战才可鼓舞士气。”
  王本固道:“大人不要意气用事!桐乡海贼兵力是官军的几倍,且锐气正盛,大人贸然出击,不但不能解围,恐怕这支援兵也会断送!万一总督大人和巡抚、总兵一起遭遇不测,谁来主持浙江一省?朝廷的颜面也将荡然无存!”
  胡宗宪吃了一惊,猛地抬头望着王本固,终于又重新坐了下来,沉思半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与阮巡抚一起被围,毫无用处。桐乡之围我们不能不救,可又无力去救……”想了一会,忽然问王本固:“你说,这两支海贼哪一支更强?”
  “陈东的兵多,而且凶悍善战;徐海较为诡诈,据说慈溪之战都是徐海从中用计。”
  胡宗宪眯起眼睛细细思索良久,低声道:“这也是个办法,可以试试……”
  
  巧离间夏正孤身入敌营
  
  深夜,徐海独自坐在帐中自斟自饮。登陆以来虽然顺利,可徐海却觉得自己处处受制于陈东。在他眼里,陈东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一味蛮干,缺少计划,不知轻重。这次陈东下决心向杭州进攻,徐海对此大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进攻浙江省府并非易事,不仅代价极大,更会逼得朝廷下决心来征剿他们,实在很不值得。尤其崇德一战,徐海所部损失惨重,这个时候,他更没兴趣再冒这么大的风险了。这时,二弟徐洪走进帐来:“大哥,有个商人带了十车粮食、两车绸缎,说怕城内家眷出事,特来求情。”徐海略加思索说:“就见他一面。”
  徐海细细打量来人,见他左手不经意地按在腰间,忽然狐疑起来,问:“你为什么送粮食给我?”
  “小人有事相求,能不能请岛主屏退左右?”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请岛主过目。”
  徐海接过信来,见封皮上没有一个字,取出信纸展开看过,抬头凶狠地盯着那商人,半晌,挥手道:“你们退下。”
  徐海冷笑道:“你果然是个军官!”
  商人一惊:“你怎知我是军官?”
  “你的左手已经习惯按住佩剑了。”
  那商人站起身来道:“在下指挥使夏正。”
  徐海冷眼打量了夏正半天,忽然笑了起来:“指挥使大人亲自送粮食给我,真是意外!”
  “粮食不算什么,那粮车里藏着黄金,共一千两,是送给岛主的礼物。”
  徐海面露凶光道:“金子我收了,你,我也收下了,明天攻城时正好用你的脑袋祭旗。”
  夏正若无其事地在桌前坐下:“岛主可知被围困在桐乡城里的是新任浙江巡抚阮鄂?”
  “若不是他,我也不用这么拼命攻城了!”徐海左手捏弄右手指骨“劈啪”作响,阴森森地看着夏正。
  “岛主自与陈东合兵以来,虽然顺利,可据我所知,作战时你的队伍常打头阵,分银子的时候却只能分到四成。崇德三里桥一战,你的部下首当其冲,虽然得胜,伤亡也不小吧?可陈东有多少损失?这样打下去,恐怕一年半载之后你就变成陈东的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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