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卡夫卡与布罗德平行旅游日记(节选)
作者:弗兰茨.卡夫卡 马克斯.布罗德
在温特图尔火车站上有个流浪汉拿着根小棍,唱着歌曲,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
窗子里的疑问:苏黎世这个瑞士第一大城市将会是由怎样的一些单独的房屋建筑构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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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主义的统计法:一个在平面上被分裂的瑞士的面积。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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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递员穿着那种近似南部和西部人穿的带有帽子的风衣,看上去就像穿着长睡袍。小箱子搁在自己的面前,信件整理得井井有条,就像圣诞节市场上的贺卡,一层层堆得好高。
苏黎世湖面的景色。想象这里的居民都有强烈的星期日感觉。湖上保持清新的空气,没有建筑施工。骑马人。被惊跑的马。有教育意义的题词,泉边也许是利百加⑤ 的浮雕,题词和浮雕在流动着的泉水被强劲地吹起的玻璃似的形状上面显得分外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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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教堂:是旧的还是新的?男人们站在两旁。教堂执事给我们指点较好的位置。我们跟随着他一直走向我们需要走出去的方向。当我们已经走到出口的地方时,他还以为我们找不到方位,他横穿教堂向我们走来。我们相互推挤着走了出去。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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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世浴场:只是男子浴场。一个挨着一个。瑞士语言。用铅浇铸的德语。⑥ 有些地方没有更衣室,在挂衣钩前面脱掉自己衣服的共和体制的自由,同样也有游泳教练用一个水龙头把这满满的日光浴池水放空的自由。这空洞无谓的做法与语言的不可理解性相比不是没有道理的。跳水者:他用在栏杆上叉开的双脚先跳到跳板上,以此来增加弹跳的力量。--建立一个浴场要在较长的时间内才能作出评估。没有游泳课程。任何一个留着长发的崇高自然疗法的行家都很孤独。低矮的湖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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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勒① 故居锁上了大门。旅行社办公室。阴暗街巷后面的明亮的房屋。利马特河右岸的阶梯形房屋。闪烁着蓝白颜色的百叶窗。不慌不忙地行走着的士兵都是些警察。音乐厅。没有找到而且也找不到综合性科技学校。市政厅。在二楼用午餐。迈伦的葡萄酒(用新鲜葡萄酿造的消过毒的葡萄酒)。一位来自卢塞恩的女招待告诉我们去那里的列车。用西谷米、菜豆、烘烤过的土豆和柠檬奶酪做成的豌豆羹。--相当漂亮的、宛如工艺美术品那样的房屋。大约3点钟开车绕着湖去卢塞恩。空无人烟,阴暗的、丘陵起伏的、多森林的楚格湖的湖岸分布在许多岬角上。美国的景象。在旅途上不想与那些还没有看见过的国家进行比较。在卢塞恩的火车站上可以看到景色的全貌。火车站的右边是施卡廷-林克。我们走向仆役,并呼叫"葡萄"。是不是这家旅馆在众多的旅馆之中,犹如这个仆役在众多的仆役之中一样呢?好几座桥(按马克斯的说法)像在苏黎世一样将湖从河里分开。那些为德国辩解的德国居民在哪里呢?疗养院大厅。苏黎世的那些很明显的瑞士人似乎并不是管理旅馆的天才,他们原本在这里,现在却消失了,旅馆的老板也许甚至是法国人。对面是空荡荡的气球大厅。很难想象飞艇能滑翔进去。双轮滑车。柏林式的外观。水果。夜晚,在树阴下面的供散步的湖滩笼罩在黑暗中。男主人带着女儿或女佣。湖上有游船在摇荡,一直可以看到最远的地方。旅馆里亲切微笑的女接待员,笑容可掬的姑娘不断地将客人引往上面的房间,严肃的、脸颊红润的房间女仆人。小小的楼梯间。房间里上了锁的、安装在墙内的箱子。从房间到外面去是十分令人高兴的。多么喜欢在用晚餐时吃到水果。戈特哈德饭店,穿着瑞士民族服装的少女。糖水杏子,迈伦的葡萄酒。两位年纪较大的妇女和一位先生在谈论人的衰老问题。在卢塞恩发现娱乐厅。一个法郎的入场费。两张长桌。描写现实的名胜古迹是讨人厌的,因为它不得不严格按照规定在看管人面前进行。在每张桌子旁有一个叫牌人站在中央,两边各有一个守卫。② 最高赌注为5法郎。"敬请瑞士人让外国人有优先权,因为这种赌博游戏是为客人的娱乐而设立的。"一张桌子有个球体,一张桌子有小马模型。赌场里收付赌金的人穿着华丽的制服。先生们,出牌吧--牌在这里了--你们的牌都出来了--都在这里了,你赢了--全都完了。③ 收付赌金的人手里拿着装有木柄的镀镍耙子。他们用这耙子能够做到:将赌金放到正确的方位上去,将赌金钩到自己的身边,或者接住有人扔向赢家方位的赌金。各个不同的收付赌金的人影响着赢钱的机会,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一个人喜欢上某个收付赌金的人,那就是在他那儿赢了钱的人。人们在大厅里感到由于共同决定参赌而激动万分。钞票(10法郎)在一个温馨的乐意去做的台桌上消失了。失去10法郎使人感觉到有一种还要继续赌下去的微弱的诱惑,但仅仅是诱惑而已。愤怒却超越一切。白天因赌博而延伸了。
〈1911年〉 8月28日星期一
穿着高统靴的男子在墙边用早餐。轮船二等舱。早晨的卢塞恩。旅馆难看的外观。一对夫妇读着从家里寄来的信,其中有一段是报纸上登载的关于在意大利流行霍乱的报道①。人们从湖上,也只有从湖上航行的水平面才能看到美丽的住地的景色。山变换着它的形状。维茨瑙,里吉铁道②。透过树叶看湖上风景,有身在南方的印象。穿过楚格湖突然出现的平原令人惊异不已。〔里吉山上的花朵,在等候谁呢?〕家乡般的森林。这条齿轮铁道修建于1875年,是在旧的《关于陆地和海洋》一书里查阅到的。历史上英国的土地,在这儿他们蓄着络腮胡子,神气活现地走着。望远镜。远处的少女峰,修士峰的圆形山顶,晃动的灼热的空气使图像也动了起来。蒂特利斯山绵延下来的平原。一块冰雪覆盖的原野被切割成一块块圆形面包。不论是从上还是从下去判断高度都是错误的。对阿尔兹-戈尔道火车站的地形是倾斜还是平坦的争论无法确定。饭店的公用餐桌。黑人女子坐在大厅里很严肃,张口说起话来很厉害,这已在隔壁的火车厢里见识过了。英国小姑娘正准备离去,嘴里的每颗牙齿都长得很整齐。法国小姑娘登上邻近的车厢, 伸出手臂说我们已经挤满的车厢还"不满",并催促她的父亲上车,她纯洁的外表看上去像年纪稍长服务周到的小护士,她用胳膊肘子捅我的髋部。马克斯右边的那位老太太的英语多数是用牙齿讲出来的,人们为此在查找一个伯爵领地的名字。旅途上经过维茨瑙--弗吕埃伦,格尔绍,低凹的沼泽地,矿泉(纯粹是按旅馆的叫法),席勒石,退尔岩,被忽略了的鲁特利,阿克森大街上的两个柱廊(马克斯在这里有许多想象,因为人们在照片上总是看到这两个柱廊),乌尔纳盆地,弗吕埃伦。明星旅馆。
〈1911年〉 8月29日星期二
这个漂亮的房间带有阳台。令人喜爱。受到四周的群山封闭。一个男子和两个少女,穿着防雨大衣,前后相随,在晚上手持登山杖穿过大厅,当他们已经走上台阶时,因为女服务员的询问而停住了。他们道了谢,他们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关于他们登山游览的另一个问题这样回答: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四林州湖上的湖滨浴场。一对对夫妇。救生圈。阿克森大街上散步的人。最美好的浴场,因为人们能够为自己随心所欲地进行安排。渔家女穿着淡黄色的衣服。登上戈特哈德铁路的列车。〔罗伊斯河。〕我们的河流里流的是混有牛奶的水。匈牙利花朵③。撅起的嘴唇。从后背到臀部有着异国情调的线条。那儿有个漂亮的男子待在匈牙利人一旁。在意大利将葡萄皮吐在地上,但是这种现象在南方却看不见……
8月30日。从4点到晚上11点和马克斯一起坐在一张桌子旁,先是在花园里,然后在阅览室里,再后来在我的房间里。上午浴场游泳,寄信。
8月31日。里吉山上的雪峰高高耸立如钟的指针一般--
〈19〉 11年9月1日星期五
10点15分从古格里尔莫 · 退尔市区启程。--车厢里和船舱里都是按照一定式样千篇一律的靠背座。船上盖棚布的支架就像牛奶车上的一样--每次船舶靠岸就开始一次战斗。
旅行时没带行李,两手空空抱着一个脑袋--甘德里亚①,一座房屋后面显露出另一座房屋来,柱廊用彩色的织物装饰起来,无法鸟瞰其全景,有街巷也许没有街巷--在圣 · 马尔加里塔的码头上有喷泉。奥里亚附近的一所别墅里有十二棵意大利柏树②。
……
一位法国女子有着和我姑母一样的嗓音,在一把草编的带有细密镶边的阳伞下面她在一本小日记簿上写着关于蒙塔涅等等的内容--船上黑皮肤的男子站在轮胎圈起来的地方,俯身在掌舵。税收官在通观全船,并很快找到一只小篮子,好像所有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礼物似的。--在波尔莱察-梅那吉奥列车里的意大利人。每一个针对某一个人讲的意大利语传到连自己也不甚懂的巨大空间里,经过很长时间正在思考着是否被理解了或者没有被理解。那种特有的不稳定的意大利语面对意大利人的稳定可靠性是无法保持下去的,不管它是容易被理解的或者不容易被理解的。--从梅那吉奥往回开的列车上的笑话,是非常美好的谈话素材--由石头建造的船屋连着平台以及别墅前面大街那头的装饰--很大的买卖古董的商店。--船主:小本生意--征税的快艇。
〈1911年〉 9月2日,星期六
在小轮船上脸部有颤抖的神情--百叶窗上已经撩起来的窗帘(棕色带有白色的边饰)--在蜂蜜里的蜜蜂--上身显得粗短的孤独的闷闷不乐的女人是个语言教师--穿着提得高高的裤子的先生倒是很标准。他的下臂在桌子上面滑过,仿佛手不是在握住刀子和叉子而是在抓一张扶手椅的末端。〔注意地倾听老板的声音--腿碰着腿--〕孩子们注视着行将熄灭的焰火:再来一次--发出咝咝声--举起手臂--在小轮船上不太舒适的旅行。共同参与的活动太多--要感受新鲜空气,要自由地观赏周围的自然风光,太低矮了--近似于司炉的处境,--卡斯塔格诺拉和甘德里亚之间的浴场正好在我们住的地方--从旁边走过去的一群,有男人、女人和奶牛。她在说些什么。黑色的头巾,宽松的衣服。--蜥蜴的心跳--一位先生在花费精力:很晚还在阅览室里服务,同时还有啤酒、葡萄酒、布兰卡饮料、风景明信片、轻微的叹息声--老板的小男孩,而我早先并没有和他说过话,听从他母亲的劝告伸手拥抱我吻我,并道晚安。我感到很高兴。……
〈1911年〉 9月3日,星期日
一位镶有金牙的德国人,描写者即使在其他印象不清楚的情况下也能牢牢地抓住他的特征,他在11点3刻还买了一张进游泳场的门票,虽然游泳场在12点就要关闭了,来到里面游泳,教练马上用不易理解的、因而有些严厉的意大利语要他注意到这一点。听了这句意大利语,这位德国人把他的母语也弄糊涂了,结结巴巴地问,那为什么售票处的人还要卖票给他呢,他抱怨那个人卖票给他,并提出,这个人完全可以不卖票给他的。从意大利语的回答里人们听出,他还有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游泳和穿衣服。哭出了眼泪。--坐在湖上的上下封底的圆桶上面。--望景楼旅馆,"对老板的一切表示赞赏,但饭菜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