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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与布罗德平行旅游日记(节选)

作者:弗兰茨.卡夫卡 马克斯.布罗德




  
  〈1911年〉 9月4日
  霍乱的消息:旅行社,《科里勒 · 德拉 · 赛拉》,《北德劳埃德报》,《柏林日报》,打扫房间的女仆带来一个柏林医生的消息,每每按照人群的划分和本人的身体状况,这些消息的通常特性也随之而变化,在离开卢加诺去普尔托 · 塞雷西奥时,是1点零5分,那是相当有利的时间。--对巴黎的短暂的热情,刮起了风,风把我们面前拿着的〈19〉11年9月3日的《埃克塞尔西奥》报 吹得鼓了起来,随着风我们跑向一条长椅。在卢加诺湖的桥上还有一些做广告牌的地方可以出租。--
  
  把星期五的事补记下来,这三个家伙把我们从船头上赶下,也许是因为舵手必须自由地远眺注视前面的光线,他们然后拉出一条长凳,自己坐了下来--我真的很想唱歌。
  
  〈1911年9月1日〉 星期五
  在那位意大利人的关照下,他建议我们去都灵(博览会) 旅行,我们向他点点头,彼此握了手增强了共同的决心,不惜任何代价去都灵--减价的车票令人称赞。……
  米兰:导游在一家商店里被遗忘了。后来回来了并且被偷了--在梅尔坎蒂饭店吃了苹果卷--有利于健康的蛋糕--福萨蒂剧院……在男子乐队里有一位年纪较大的女子--剧院正厅前排座位--入口处--乐队待在一个平台上与观众厅相连接……身高健壮的演员戴着轻敷油彩的鼻孔套,它们的黑色特别明显,使向后仰的鼻孔的棱角在光线中变得模糊不清--脖子又长又细的姑娘踏着碎步伸长着臂肘从房间里跑出来,让人预感到她有着那与长脖子相适应的高高的鞋跟。……画眉涂眼的姑娘闪烁着眼睛也照亮了她下面的鼻子和嘴巴--包厢里的那位先生在大笑的时候张开了嘴巴露出了后面的一颗金牙,他那张开的嘴后来还保持了一段时间。以其他的方式达不到舞台和观众大厅之间的统一,就像这是为了观众和面对不懂这种语言的观众形成的那种统一一样。
  ……
  我还从来没有像在画廊 里那样见过这么矮小的人--马克斯强调,画廊是那么高大,犹如人们在旷野中看房屋一样,我用一个已经忘记了的抗辩意见予以否定,就好像我总是在为这个画廊说项似的。--这画廊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它一点也不挡住视线,因此,也由于它的高度看上去好像很短,但也忍受下来--它构成一个十字形,可以让空气自由地流通--从大教堂的屋顶上看去,面对画廊的人看上去似乎又变得高大了--我完全不能以画廊来感到自慰,因为我并没有看到古罗马的遗迹--
  在走廊深处的妓院上面一条横幅标语上写着:阿尔 · 维罗 · 艾登。繁忙的交通大多数是通过一条条街巷之间的联络而形成的。在周围的狭窄街巷里走来走去。这些街巷都很干净,虽然狭窄但多数都有人行道,有一次我们从一条狭窄的街道看到另一条直角拐弯的街道,在一座房屋的最高楼层上有一个女子倚着窗栏--我当时无论如何是很果断的,我感到总是处在那样的情绪之中,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重。--姑娘们讲她们的法语就像少妇一样。--米兰的啤酒闻起来像啤酒,喝起来像葡萄酒。--马克斯只是在写东西的时候才对已写好的东西表示遗憾,后来就从不表示了……
  这姑娘坐着,她的肚子在互相交叉的两腿上面,透明的衣服里毋庸置疑是无拘无束的,当她站起来的时候犹如面纱后面的舞台背景,形成一个最终可以忍受的少女的身躯。法国女子,对于决定性的目光来说,她的甜美首先表现在圆润的、非常细致的、在闲聊时又十分亲切的屈膝之中--一个类似指挥官的纪念像式的人物,她把刚挣来的钱塞进长统袜里。--门边的那位女子,她那凶狠的面孔是西班牙型的,她把双手插在腰间是西班牙式的,她将自己的身体伸展在丝绸制成的一种紧身式的衣服里。〔她的阴毛从肚脐密密地延伸到阴部。〕--我们那里,在妓院里的德国姑娘使她们的客人在片刻间疏远了她们的国家,这里的法国姑娘也是这样做的。也许她们没有足够的有关本国状况的知识。-- ……从床上进入一幅有强烈的意大利风格的有立体感的城市图像中,它是通过侧面的一扇有些向外凸起的窗户产生的,毫无希望地醒了过来感到干燥挤迫着所有的咽喉壁膜。--警卫人员一点也不像当官的修饰得那么时髦,当他们执行公务时一只手里拿着脱下的线手套,另一只手里拿着小棍。〔--娼妓们在大教堂广场上和画廊里跑来跑去--马克斯由于去了妓院在早晨表示歉意,请求原谅。〕
  
  〈1911年〉 9月5日
  在斯卡拉广场上的商业银行--家里的来信。〔--大便相当多。〕……要求提供一张大教堂的建筑图,因为大教堂的四周就是一种纯粹的建筑艺术的表现,绝大部分地方没有设置长椅,柱子上有少量的立式雕像,在远处的墙上有少量模糊不清的画像,个别参观者站在地面上将其作为衡量自己身材大小的标准或自己走动时作为伸展肢体的标准。--宏伟壮丽,但让人很快想到画廊。--旅游不做笔记没有责任感,只为自己生活。千篇一律的时日一天天消逝的那种死亡的感觉是不可能的。--登上大教堂的屋顶。一位走在前面的年轻的意大利人使我们的攀登感到轻松了许多,他哼着一支小曲,并准备把上衣脱掉,他通过墙上的裂缝朝外观看,可是透过墙缝只看到太阳的光线,他总是在轻扣号码机,它显示出走了多少级台阶的数字。……到施特莱萨 的旅程。在挤得满满的车厢里那些睡着了的人就像浮雕一样--一对情侣。
  下午在施特莱萨,9月6日星期三,变得愤怒异常,晚上找了好几家旅馆。
  9月7日星期四,洗澡,写了几封信,离开这里。--在公众场所睡觉。--9月8日星期五,旅行,一对意大利夫妻,一个自称萨卢斯的夫人 --神职人员--美国人--两个法国小姑娘屁股上的肉长得太多,蒙特勒
  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走在宽阔的巴黎街道上--在床柱边洗脚--夏季饭店的夜间小灯〔--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的普通的椅子和弹簧垫沙发椅〕--协和广场的设计将其魅力一直推向遥远的未来,人们的目光是很容易发现它的,只要这目光是在寻找它。
  参观巴黎卢浮宫绘画馆……
  小田园街,如此狭窄,使它终日都在阴影之中,即使有一排房屋完全被太阳光照着,在照射中的这种差别如此接近互相紧挨着的房屋。
  ……
  大使 --连续急促地擂鼓声伴随着在双S信号中预示即将来临的吹奏乐,在此之前这鼓手的鼓槌在欧式的动作中还正生气勃勃地上下摆动着,而四周寂静无声。
  ……
  很有特征的表面景象:衬衫,尤其是洗涤的衣物,饭店里的餐巾,食糖,大多数两轮车上的大车轮,每辆车上依次套着的马匹,塞纳河河面上的汽轮,阳台将房屋横向分开以此加宽了这些房屋的平面横截面,平整宽大的壁炉,折叠起来的报纸。
  画上线条的巴黎:
  那些从平面的壁炉延伸出去的高高的细细的烟囱(装饰着许多纤小的花盆形状的东西),那些毫无生息的古老的枝形煤气路灯,那些百叶窗的横线条,在城郊有些房屋的墙壁上留有画上了横线条的脏兮兮的痕迹,那些屋顶上的镶边木条,这种镶边木条我们在里弗里大街上看到过,那种大宫殿的有线条的玻璃屋顶,那些商行房间被线条分隔开来的窗户,那些阳台的栏杆,那座用线条构成的埃菲尔铁塔,我们窗户对面阳台门的两边和中间的镶边木条的巨大的线条效果,露天放的小椅子和咖啡馆里的小桌子,它们的腿就是线条,向公众开放的花园里的有金色尖儿的栅栏。
  在大笑的时候一杯加上苏打水的石榴糖水饮料多么容易通过鼻子走掉(喜剧歌剧院前面的酒吧)。
  ……
  在喜剧歌剧院的顶层楼座里。第一排有一位先生穿着男式小礼服,戴着礼帽,在最后一排有一个男子穿着衬衫(他还将这衬衫向上翻起,以便露出胸来),准备上床去睡觉。
  ……
  在喜剧歌剧院里,一位胖胖的女领座员从相当高的地方朝下向我们收了一些小费。我想问题在于我们手里拿着入场券向上走时前后一步一步跟得有些太紧的缘故,我打算在下一个晚上在有这样的领座员的喜剧院里当着他们的面拒绝付小费,现在我当着胖女人和自己的面前给出了一大笔小费真有些难为情。而所有其他人却用不着付小费都走了进来。我在喜剧院里也说出了我的命题,在这个命题里依照我的看法我把小费称之谓"不是绝对必要的东西",可是又必须得付,当这一次那位较瘦小的女领座员诉说,她没有从管理部门拿到报酬的时候,她把脸垂到了肩膀那儿。
  《卡门》开始时是擦靴子的场景。那些陪着岗哨的孩子迈着同样的步伐走下阶梯。草率地演奏的序曲留下的印象,以至于那些迟到的人很容易地就入戏了,因为人们一般地只是习惯于听轻歌剧。这种演出的安排真是非常纯朴。磨磨蹭蹭的跑龙套角色,正如我在巴黎已经看过的所有演出一样。而在我们那里跑龙套角色有着常常被糟糕地抑制住的生动活力。为第一幕准备的驴在狭窄的街巷里的剧院入口处被剧院的人和一部分街上的观众围住了,〔在朦胧天色中〕等待入口处的小门打开。我在露天台阶上几乎是明知故犯地买了一张错误百出的说明书,就像它们在所有的剧院前面出售的一样。一位芭蕾舞女演员在走私者经常出入的小酒馆里为《卡门》跳舞。她那无声的身体在《卡门》的歌声中配合得多么和谐。接着是《卡门》的〔由各个部分组合起来的〕舞蹈,确实是因为她的功绩,这场到目前为止的表演变得更加绚丽多彩了。可以看出,她兴许在表演前从那位芭蕾舞女演员身上汲取了一些重要的经验。当她倚着桌子,倾听某个人讲话,并在绿色的裙子下面让双脚作彼此相对的表演时,那舞台上的脚灯灯光将她的脚掌照得雪白。
  ……
  到最后一幕时我们已经太疲倦了(我在此前一幕时已经这样),只好离去,坐进了喜剧院对面的一个酒吧,在这里马克斯在疲惫无聊中用苏打水尽情地喷溅我,而我由于笑得太累了不能控制自己被石榴糖水饮料呛了鼻子。在这个时候大概最后一幕开演了,我们漫步走回家去。
  ……
  德意志语言的特性在那些不掌握它而且大多数也不想掌握它的外国人嘴里,变得优美起来了。就我们曾经观察到的法国人而言,我们永远不可能看到,他们会对我们在法语中的错误感到高兴,或者即使只是在听觉上发现这样的错误,至于我们,对法语也只能稍微说出法兰西的语感来。
  ……
  
  〈1911年〉 9月9日
  马克斯的样子,就像他在阿里斯蒂德饭馆前的路灯下读《菲德拉》,并因为有稍稍的压力使眼睛受到妨碍。为什么他从来不听从我呢。令人高兴的是我还从中得到好处,因为他在去剧院的路上把他在街灯下从《菲德拉》里读到的一切全都讲给我听了,他读那书时我正在吃晚饭。去剧院的路不长,马克斯努力地将所有的一切全都讲给我听,而我这方面也作了同样的努力。
  ……
  在我们一排座位里好像有一个雇来喝彩捧场的女子。她的掌声看来是跟着我们后面一排热衷于喝彩的头领的棍棒敲击声进行的。她鼓起掌来心不在焉地歪着脸孔,以至于当鼓掌结束的时候,她还惊异而关心地注视着她那有孔的手套的掌面。如果必要的话,鼓掌马上又会重新再起,但鼓掌声最终真的自动响起来,这就完全不是那位雇来喝彩捧场的女子了。
  面对剧院观众都喜爱的戏剧,大家都有看法不相上下的感觉,这就是第一幕临近结束时整排人都会站立起来。同一舞台布景贯串五幕,这更增加了严肃性,尽管它只是用纸制成的,但要比用木料和石块制成的一种能变动的布景更为坚实。
  一组对着大海和蓝色的天空耸立的圆柱,它的高处长满了攀缘植物。有着维罗内塞 以及克劳德 · 洛兰 的盛宴的直接影响。
  伊波利特 的那张不管是闭上的还是张开的或者是开着的嘴,同样都显示出安详的弧形来。
  欧诺纳 容易陷入持续的姿势之中,一次她受到鼓励,将腿紧紧地用布缠上,把手臂举起来,从容不迫地握成拳头,朗诵一首诗。许多人慢慢地用手遮住了脸孔。剧中主要人物的那些顾问脸色苍白。
  对菲德拉的扮演者的不满意使我回忆起我对法兰西喜剧院的成员拉歇尔 的满足,有一段时间我总是阅读她的东西。
  在如此令人惊异地观看的时候就像第一场那样,伊波利特握着身边那张不动的有男子一般高的弓,故意地向老师吐露真情,并将那安详的骄傲的目光投向观众,犹如背诵一首节日贺诗那样背诵他的诗句,我像平时一样已经早有这种当然是很微弱的印象,这是第一次发生的事,而正是这第一次成功的赞赏掺入了我的其余的赞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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