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有我,有你,有他

作者:[俄罗斯]维多利亚·托卡列娃 著 岳 萍 译




  “几年级?”
  “一年级。”
  那么也就是18、19岁,安娜算了一下,而阿列克27岁。
  “父母呢?”
  “原则上有。”
  “什么叫原则上有?”安娜不明白。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父母,人又不是靠压条或嫁接的方式繁殖!”
  “他们离婚了?”安娜猜测道。
  伊拉没有回答,开始抽烟,把烟灰抖落到烟灰缸里。
  她抽烟,没准还喝酒呢,安娜猜想。
  “你上课不会迟到吧?”安娜礼貌地问。
  “我们现在放假。”
  安娜想起来,大学生的假期一直到1月底2月初。没错,现在确实是假期。那她会不会打 算在这里呆两个星期呢?
  “那你为什么不回斯塔夫罗波列?难道你不想家?”安娜很奇怪却也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列克去不了,他要上班。”
  “你和阿列克之间什么关系?”安娜拿着勺子愣住了。
  “我和阿列克之间什么关系都有。”
  桌上的电话响了,安娜习惯性地想要拿起话筒,但伊拉的动作更快一些,她纤细的手蛇一 样猛然伸出来,抓起话筒放在耳边,就像逮住了猎物。
  “喂?”伊拉的这个“喂”字低沉且缓长,似乎可以听出昨夜的欢畅和对未来美好的期 待。“喂”之后是一个绵长的“我”,像是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阿列克打来的电话,伊拉只说了“喂”和“我”两句话,就不再说了,直视的目光 乞求地看着安娜,这使安娜不好意思继续呆在这里了。安娜走出厨房,想:“奇怪了,到底 谁是客人……”
  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传统和习惯,没有传统的人是浅薄的。同样,一个脱离了传统的 社会就像被砍去锚链的船,海浪吹向哪里,船就飘向哪里。
  安娜家的传统就是她和阿列克彼此打电话告知自己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你,有 我,不论天灾还是人祸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有你,有我,有我们。
  还有一个传统是互相为对方开门,在门边迎接对方,像一条忠实的狗,摇着尾巴,表达 自己的高兴。然后到厨房,端上香喷喷的饭菜。
  和往日的时间一致,阿列克今天准时按响了门铃,安娜急忙去开门,而伊拉却挡在了前 面,“他让我今天给他开门。”伊拉解释说。安娜有些不知所措,后退了一步。特权被收回 了,就像在改革期,这个家庭也在经历着一场改革。
  伊拉打开门的同时一下子跳到阿列克的身上,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双腿跷起来。往常, 阿列克回家都要亲吻一下妈妈的面颊,但是今天,在他们之间吊挂着50公斤重的伊拉。阿列 克,似乎没有觉得这是个累赘,他搂抱着伊拉的后背使她更舒服些。他们两个人占满了走廊 ,卿卿我我互相拥着从走廊转移到阿列克的房间,再没有出来。
  鸡肉凉了。
  家里的梁柱已经倒塌了,再过一个小时屋顶也要掉下来,任风吹打着这个屋子。
  晚上,安娜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悄悄地问:“伊拉不打算回宿舍吗?”
  “妈妈,你看……”阿列克停下来,似乎有些难为情,然后一下子高抬起头来,就像爱 国者面对死亡一样,“我们结婚了,妈妈。”
  “什么意思?”
  “‘结婚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登记了?”
  “当然。”
  “举行婚礼仪式了?”
  “是的。”
  “在宿舍?”
  “不是,在餐厅。”
  “哪来的钱?”
  安娜一个接一个问一些不重要的非本质的问题,对她来讲,要提到那个本质问题简直太 痛苦了。
  “我的钱,她哪里有钱,她是孤儿。”
  “她有父母。”
  “可等于没有。”
  “你从哪里弄的钱?”
  “从瓦尔卡那里借的。”瓦尔卡是阿列克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的朋友,一起上过学, 现在一起工作。
  “为什么不从我这里拿?”安娜问。
  “那样你就会知道的。”
  “难道我不应该知道?”这才是最主要、最本质的问题,“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你会阻止这一切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不会允许的。”阿列克补充道,“我害怕这些了。”
  安娜再次沉默,心里很痛,就像脸撞在门上的痛。
  “对不起。”阿列克请求妈妈。
  “我不会原谅你。”安娜回答道,“知道吗,阿列克?”
  “知道什么?”
  “你没有良心。”
  “我不这样认为。”
  “那你怎么认为?”
  “我是在捍卫自己的爱情。”
  男人的一生中有那么一些时刻需要他捍卫自己的爱情,他有他的道理。但安娜也有自己 的道理:养大了儿子,开始了工作,现在却把她像一块破抹布一样丢在沙发底下。哎,应该 在东方国家度老年时光,那里尊重老人,像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季马……安娜想起了季马。当在自己的家里被出卖的时候是需要一个亲近的人。安娜又 是一宿没睡,不停地问着“为什么”,这折磨着她。
  
  3
  
  “你只不过是嫉妒而已。”别拉顿娜解释说。
  “典型的婆媳之争,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丽达补充说。
  安娜大学时代的两个女友:丽达——格拉诺夫斯基的妻子,格拉诺夫斯基由于改革的原 因已经爬升到高不可攀的位置,而安娜还是原地踏步,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之间的友谊,她们 还像从前一样交往。丽达的命运在15岁,八年级的时候就定格了。当时班主任把优秀生丽达 安排和差生格拉诺夫斯基一起坐,一切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了,从30年前一直持续到今天。他 们之间格拉诺夫斯基是太阳,丽达是月亮,除此之外的宇宙在某个地方存在着,却远离他们 的生活。
  “别拉顿娜”有两个意思:漂亮女人和一种胃药。安娜的这位叫别拉顿娜的女友却全占了 。她是三个人当中最漂亮的,而她的生活却像一颗年幼的行星,一会儿是冰,一会儿又是洼 地,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形,稳定不下来。她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嫁了老公,却发现不是 最完美的;买了别墅,又觉得不是最好的,她一生都在等待最好的老公和别墅。所以搭桥拆 桥成为她生活中最常见的一部分,当沿着这些桥走时,她心里却承载了正在蔓延的不满。她 似乎与不满相依为命。
  丽达的生活是一湖静水,而别拉顿娜是一条急流。安娜有时需要静的,有时需要动的, 这完全看她的心情所需。但今天她两个都需要,她把两个女友都招来是为了寻求建议。三个 人坐在咖啡厅里,喝着咖啡,安娜让她们听自己说。丽达和别拉顿娜托着腮时不时大声嚷嚷 几句表示抗议或同情,但她们对待这件事并不严肃,尽问些傻问题。
  “她多大?40岁?”别拉顿娜兴致勃勃。
  “怎么会40岁?19岁!”安娜回答。
  “她是妓女?”
  “你说什么疯话呀!她在读大学,生物系。”
  “她爱阿列克吗?”
  “经常腻着阿列克,像只猫似的。”
  “年轻,漂亮,聪明,爱着阿列克,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说说看。”
  丽达和别拉顿娜盯着安娜,安娜有些紧张,不再说话了。
  “无论哪一个你都不会喜欢的!”丽达得出结论。
  “为什么?”
  “因为你爱阿列克!他能从你手中跳出来我都感到很惊讶了。好样的!是个男子汉!不 过,这当然会让你心痛。还好,阿列克是医生,他知道,现在痛是痛,以后就会好的。”丽 达提醒安娜。
  “不用担心!”别拉顿娜建议,“第一次婚姻是试婚,一年后他们就会离婚的。现在, 所有的人都离婚。”
  安娜的胸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那如果他们不离婚呢?”安娜担心地设想。
  “那就意味着他们要一直生活下去。你什么意思?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幸福?”
  安娜陷入沉思。事实上,阿列克应该结婚了,为什么不能选择伊拉做妻子?那夜的沉重 慢慢地钻入云霄,飞散到天边。“为什么?”不为什么。相爱了就结婚,结了婚就领回家。 没有到外面住那就一起生活,如果将来他们离婚了,儿子还是属于安娜;如果和睦相处,那 就感谢上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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