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有我,有你,有他

作者:[俄罗斯]维多利亚·托卡列娃 著 岳 萍 译




  “来,让我们喝一杯。”安娜提议,“一切都会过去的。”
  三人碰杯。三个人的脸色越来越红润,也显得越来越亲近。时光飞逝呀!好像还在不久 前她们也是伊拉的年龄,刚刚嫁了丈夫:丽达嫁给斯塔西克•格拉诺夫斯基,别拉顿娜—— 连奇克,安娜——季马。30年后季马没有了,连奇克还在,但等于没有。别拉顿娜把儿子送 进了部队,女儿想要尝试新的感觉,再次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现在感觉如何?”安娜很好奇。
  别拉顿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倒是相亲相爱,但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别拉顿娜的女儿生了儿子巴维尔后就和丈夫去古巴了。那里太潮湿,考虑到巴维尔有可 能会不适应,又没处安置,就留给了别拉顿娜,毕竟是外婆嘛!小外孙子夜夜哭,所有的人 都被吵得睡不着。别拉顿娜摇晃着他,把他搂在胸前,用手捂着小家伙的嘴巴,就像躲在阁 楼正在被德国纳粹搜寻的游击队员一样担惊受怕。要是隔壁睡着的是自己的丈夫,小家伙的 亲姥爷,不管喜不喜欢,他都会忍耐,都会爱小外孙子,也会爬起来摇晃几下呀!别拉顿娜 心里可怜这个小家伙,自己也跟着哭。这座新桥是别拉顿娜45岁的时候又搭建的,对于生活 来讲这座桥显得并不那么便利。但生活中这也是常有的。
  安娜心疼那个黄头发的小男孩,可怜那个被捂着嘴巴不让哭的小家伙。她也想要一个小 孙子了。她设想着好好地喂养他、疼爱他,她将会和阿列克、伊拉分开过,他们想怎么过就 怎么过,而她将和自己的小阿列克一起生活。
  和阿列克、伊拉一起生活的日子像铁钎上的羊肉似的串起来,一个月过去了。关于孩 子的话题没有提起过。
  阿列克买回一台二手录像机,价格吓人,两年的工资呀!从此,每天晚上家里就成了放 映厅,伊拉的同学,阿列克的同事都来,家里能坐的地方,包括地板上都被占去了。安娜最 初也试图加入这个圈子,但好影片太少了。常常是一些罗马教禁止的片子,或宣扬无神论, 或带有色情,安娜不好意思看,更何况是和年轻人一起看。安娜就到厨房去。过一段时间这 帮人又卷到厨房里来,吃东西、抽烟、聊天。这时候安娜就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其实安娜 挺想和年轻人一起聊聊,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想了解这一代人是什么样的。但这些年轻人 对她不感兴趣,谈的什么“废生物材料”之类的话题,安娜自己感觉到了差距。她的生物磁 场是褐色的,是反复熬过的鸡汤,而这些年轻人的生物磁场是天蓝色的,轻快明朗。这两个 生物场是合不到一起的。安娜像一条年老的狗回到自己的角落,倾听背后的欢快。夜里12点 年轻人都回家了,留下的是堆成小山的脏盘脏碗,空空的冰箱和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这给安娜带来了新的问题:钱。伊拉不做饭,也不去商店买食物。她在大学生物系学习 ,成绩很好,被选为班长。阿列克也不做饭,也没买回过吃的。他每天都有两个手术,做完 两个手术再去排队买食物,那会累得不成人样的。
  安娜一周有两天要出勤,其余的时间在家里工作。对于她来讲去商店买东西、准备三个 人的饭难道很复杂吗?做两个人的饭和做三个人的饭有什么区别?客人?现在又不是战争封 锁时期,难道还没钱给客人备些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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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列克,咱们还是分开过吧!”安娜说。
  “怎么分?”
  “换房子,把咱们这个一套二的房子换成一套一的和筒子楼的单间房。”
  “你想让我们住筒子楼?”
  “你们也可以选择一套一的房子。”
  “你自己住在筒子楼?”
  安娜不想住,但有什么办法呢?安娜直视儿子的眼睛,在儿子的眼睛里她看见了伊拉的 影子,儿子是幸福的,幸福的人是密封的,别人的痛苦是无论如何也侵入不了的。他们需要 安娜却不爱她,只是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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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再纠缠他们了,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别拉顿娜建议。
  安娜和维尔希宁电话联系好去餐厅。维尔希宁点了腌鲑鱼和鱼子酱。他现在很胖也很富 ,像生意人一样急于展示这一切。最近几个月来安娜内心最大的焦灼是发现自己胖了,她悄 悄地拉下一点儿裙子的拉链。维尔希宁没有发现,他像以往一样自顾自忙着。从前他是忙着 抱怨,现在则是自吹:他的公司想卖给芬兰人,然后用这笔资金建一座对外宾馆; 硬通货不稳等等。安娜似懂非懂:芬兰人,宾馆,货币……
  而从前他们在地铁站附近约会,步行去面包店,买一块8戈比的千层面包。他向她讲述 ,她对他如何如何重要,她则吃着面包,一言不发地听着。那时多美好!而现在,雪白的桌 布,腌鲑鱼应有尽有,但关于爱情只字未提。他只是说,“我们之间出现了新的问题——等 待,我们要善于等待。”现在要学会等待,是因为旧的激情没有了。以前两个人一天不见就 活不下去,而现在一个星期不见也没什么。很简单,两个人之间的磁性减弱了。
  维尔希宁的话题从现实转入理想,他希望买下一块未开发的土地,比如说布里亚特,或 者北极,在那里进行经济试验,建立一个各种经济、政治组织完备的国中国,就像加林工程 师的岛屿。说到这里维尔希宁两眼闪闪发光,甚至牙齿也闪着白亮亮的光。多么伟大的理想 啊!当然,无论什么样的岛屿都不会有人给他的。
  维尔希宁曾经很好,他是属于安娜的,就像阿列克。而现在阿列克属于伊拉,维尔希宁 与生意为伴,她还有什么?只剩下法语了:有我,有你,有他,别无他物。
  “看来,你心情不错?”安娜说。
  “是不错。”
  话题转入到他的有精神病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他不能抛弃妻子,因为她有病,无依无靠 。
  “我就没病了?”安娜问。
  “你没病,你有智慧,你坚强!”
  问题的症结就在于此,没有人可怜她。
  热菜上来了,鲟鱼蘑菇。安娜吃得很少,想到家里还是昨天的剩汤,内心极受谴责。安 娜带着愧疚回到家里,而家里又是满屋子人,嘈杂混乱,尖厉的笑声漫出屋顶。有人用烤炉 烤土豆,看来他们很高兴安娜不在家。
  “他们不需要我。”安娜对丽达说。
  “他们不需要你,但你又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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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不可少?那么依着这点也许还可以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可以生活到矛盾冲突积累到极 限。
  “伊拉,能不能让你们的客人在过厅脱掉鞋子?”
  “可是,也许他们的袜子是破的。”
  “怎么回事,破的?”
  “他们都是靠奖学金生活的,没有完好的袜子。”
  但事实上,可能是让他们脱鞋子了,只是他们不脱。
  “但我们铺的是地毯。”安娜提醒说。
  “难道你心疼地毯?”伊拉很惊讶,“怎么说地毯的寿命也比我们的寿命长。”
  她说的“我们”,而不是“你”,看来她还是把安娜看成集体中的一员的。
  “伊拉,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伊拉紧张起来,像是面临攻击似的。
  “你们向我隐瞒结婚的消息……”
  “是阿列克不让说的。”伊拉辩解。
  “那你也不应该依着他这么做。”
  “那是他和母亲之间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干涉?”
  “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母亲,设想一下,儿子没有邀请自己参加婚礼,你会怎样?”
  “为什么不邀请?”伊拉问。
  “嗯……”安娜寻找合适的语言,“害怕……”
  “正是如此,”伊拉附和这句话,“你爱他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好,而不是让他 好。”
  新鲜!
  “我可怜阿列克。”伊拉说。
  好像阿列克在家里是一个不被理解的孤独者,而她——伊拉牵着他的手,他们两个像在 跳华尔兹,沿着没有人的星球旋转。
  “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那为什么你的父母也没有参加婚礼?”
  伊拉没有回答。她有父母吗?还是原则上有?那么她是谁?从哪儿来的?
  “请你告诉我。”安娜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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