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水门事件的最后一章

作者:[美]卡尔·伯恩斯坦




  时代已经变了,深喉真面目的显露出现在一个新的传媒时期,也就是电视访谈的顶峰期,它奉行一种取决于谁能把简单化的推论喊得最响及提出最希奇古怪、不顾史实的看法的价值体系。新的传媒模式惯常对两种对立的观点给予同样的时间,把它们视作同等重要,而不考虑是否一种观点凿凿有据,可以论证,而另一种则草率随意,站不住脚。因此,在深喉揭下面具的那天,曾经入狱的水门大厦窃贼之一的伯纳德•巴克也加入了行列。说他可以说出深喉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深喉长着一个虚弱无力的下巴。
  波尔布特?深喉?谈论环境所形成的道德准则的戈登•利迪?尼克松手下的人再次设法用别人的行为而不是犯罪的总统的行为挑起有关水门事件的争论。1972年是我们在《华盛顿邮报》的行为;如今是深喉的行为。
  
  在我阅读伍德沃德叙述他和深喉关系的那本书《秘密的人》的时候,有一点我感到十分吃惊,那就是即使在我们开始从事对水门事件的报道前,费尔特已经透露出尼克松白宫中所弥漫的“弹簧刀心态”的程度;费尔特对此的看法十分强烈,因而他敢于把尼克松手下人士所采取的策略与纳粹分子所采取的策略相比。
  1972年夏天,我头一次听说伍德沃德那个秘密的提供消息的人,伍德沃德把他称作“我的朋友”,并说他在司法部门工作,他的职务使他可以看到放在联邦调查局局长书桌上的所有文件。伍德沃德说他是自己在海军服役时所结识的一个老朋友——我想是一个整洁好看、新簇簇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后来当我告诉伍德沃德我需要知道他的线人的姓名时,他说那个人叫马克•费尔特。这个姓名在我看来并不像他是部门中二号人物这一事实那么重要。那意味着我们的线人可以提供所有重要的有关情况。然而就在那时,伍德沃德和费尔特的联系次数也很少,而且主要是为了证实从其他消息来源处所获得的信息。
  伍德沃德直到过了很久以后才告诉我深喉对尼克松下属官员以权谋私所怀有的愤怒,当然词句决不像《秘密的人》中引述的那样情绪激动(与具有职业态度相对而言)。在破门闯入事件后的第一个星期,一个以前尼克松最高领导班子的官员(另一个后来被提到可能是深喉的人)告诉我说,“我对总统十分了解,要是他需要完成这样的事(水门大厦窃听),那肯定不会是一件做得很差的活儿……白宫一直对所有这种搜集情报的胡言乱语极为关注。有一些人竟然愚蠢地以为其中会有什么名堂……米切尔不会对这样一个决定放手不管” ——为总统的连任委员会聘用保安主管。
  当我们艰难地进行报道,了解到总统和他的助手犯下了一件又一件难以置信的罪行时,当每件新的事实促使我们走向水门事件的结局时,我不愿意——我想鲍勃也是这样——相信尼克松和他手下的人会那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正如我们在《总统班底》中所写的那样,“白宫的这种状况与伯恩斯坦习惯在报上所读到的那架平稳的、运转顺利的机器形成鲜明的对照。”
  总统身边不少人手里都保管着一笔秘密基金,用于支付水门大厦的窃贼及资助其他的情报搜集活动。当我们在1972年秋天听说总统以前的法律合伙人、司法部长及竞选运动主管约翰•米切尔是其中一员的时候,我转向鲍勃,几乎好像受到电击似的说道,“哦,天哪,这位总统要受到弹劾了。”那时,在破门闯入水门大厦后才过了三个月,离开国会提出弹劾的决议还有一年,但伍德沃德——令我感到十分意外——竟然赞同我冷不丁所产生的这个念头。“天哪,我想你说得不错,”他说。我们发誓决不在新闻编辑室里提出这种看法,唯恐我们的编辑或其他人以为我们除了进行新闻报道,还有别的议事日程。
  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深喉已使伍德沃德充分了解了白宫中的犯罪活动和疑神疑鬼的气氛。还要再过八个月,就在参议院水门事件委员会的听证会的前夕,我才首次意识到费尔特在这个问题上的感情强烈程度。随后,费尔特发出警告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危险,”令我们大为震惊,并勾勒出尼克松的阴谋活动的惊人范围。
  
  我终于把马克•费尔特看作一个备受折磨的人。费尔特经过密切注视,看出存在着一个胡作非为的总统任期,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不受宪法控制的、犯有罪行的总统任期(尽管别的总统偶尔也脱离合法的行为方式,与法律的某一方面发生抵触),于是他认定唯一可以把他所了解的情况托付安置的场所,无可置疑地是在犯罪的总统本人那腐败的圈子以外唯一的社会公共机构:新闻出版机构。然而费尔特曾把他的职业生涯用于攀登另一个胡作非为的机构,也就是约翰•埃德加•胡佛的联邦调查局的阶梯。确实,在费尔特履行了其为司法和国家服务的非凡行为后,他跟水门公寓的窃贼一样在同一幢法院大楼里因为准许胡佛所授意的最具象征性的犯罪活动,即表面上以国家安全的名义破门闯入而名声扫地地被判有罪。在这件事情中,是破门闯进“气象”地下组织成员(注:此组织成员自称“气象员”,系取自歌手鲍勃•迪伦所唱一首歌的歌词)的家里。费尔特声称他是为了保护国家安全,这种说法所依据的也是尼克松为了阴谋掩盖水门事件真相而试图搅乱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时所利用的那种同样不具说服力的秘密错误的情报。正如深喉的身份被弄清楚后布拉德利在一次访谈中所说的,“根据我的经验,多数有关国家安全的说法都是旨在避免道出实情的宣传活动的一部分。”
  在费尔特接受审判时,一小群跟他一起工作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也在法院露面,支持他作为胡佛的一个忠实、违法的代表所批准的处理方式:他只是奉命而行;非法秘密搜查只是胡佛民意调查的另一部分。他们争辩说他只是在执行“政府的”政策,不让国家受到极端分子的影响。
  
  在我阅读伍德沃德的书稿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要去调查一下水门事件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笼罩着约翰•埃德加•胡佛的魅影。胡佛不但通过痴迷地集聚有关各位总统个人生活和(非)总统职务行为的档案材料而掌握了对从罗斯福到肯尼迪到尼克松各位总统进行要挟的手段,而且他自己也犯了不少狡猾的违反宪法的罪行。胡佛认为对于那些被他看作是国家或联邦调查局的敌人,或仅因其对当前的目标有碍或不便的个人、机构甚至所有政治和社会运动团体——包括民权运动团体可以进行搭线窃听、破门而入、电子监控、制造“证据”以及其他法律管辖以外的手段。
  这也成为尼克松的支持者的心态。胡佛四十多年来一边从事他自身的国家议程,一边密切注意国会成员和内阁部长的私人活动。以前各位总统因为惧怕胡佛在他们的档案里所掌握的材料而心虚气短。他们要么在政治上十分胆小,要么作为个人十分畏怯,因而不敢把他除掉,甚至不敢反对他或他所采用的手段。尼克松实际是把胡佛那套常规的自行认可的违法方法和价值体系带入白宫的头一位总统。戈登•利迪、霍华德•亨特、查尔斯•科尔森、其他助手以及尼克松所选择的对象都是真实的可以觉察到的总统的敌人:新闻记者、民主党人、肯尼迪家族成员、智囊谋划机构、战争抗议者、自由派人士。胡佛在水门大厦发生破门闯入事件前六周方才去世。要是他知道了这些活动,他可能会怎么做呢?与马克•费尔特相比,他手里的权力要大得多。
  “唔,我根本不知道尼克松是否认为胡佛掌握的所有那些档案里有他的什么材料。不过,无疑胡佛会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威廉•萨菲尔在对深喉身份的揭露作出反应时说,他以前担任过尼克松的演讲稿撰写人,如今是《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
  “尼克松是否妄用和滥用了他的权力?当然如此,”帕特里克•布坎南1997年在水门大厦发生破门闯入的25周年纪念日写道。“他不该在白宫设立一个‘堵漏’单位查找泄漏国家安全消息的途径,而应像他的前任一样,把秘密搜查工作交给约翰•埃德加•胡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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