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十一种孤独

作者:陈新宇/译




  我可曾听说过文森特·J·波勒第?不过他说这个名字时好像很有把握我不会大吃一惊,他立即就告诉我以下信息:文森特·J·波勒第是来自伯尼自己所住的布朗克斯区的州民主党议员。
  “这个人,”他说,“是个不辞辛苦帮助别人的人。相信我,鲍勃,他可不是你那些低级竞选人。他是真正的人民公仆。而且,他新加入民主党,打算竞选下一届国会议员。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鲍勃。我们来拍张我的照片——我有个朋友会无偿做这个的——我们从出租车后座上拍,我手握方向盘扭过头来,脸带微笑的样子,像这样,明白吗?”他满脸笑容,转过身子,展示给我看照片应该像什么样子。“然后我们把这张相片印在小册子的封面上。标题就叫”——这时他手在空中比划着黑体字母——“小册子的标题就叫‘来自伯尼’,行不?好。在小册子里面我们有个故事——跟你写的那些故事没什么两样,只是有点小区别。这次我要讲个故事,说明为什么文森特·J·波勒第是我们需要的国会议员。我不是说一堆政治言论,鲍勃。我的意思是真实的小故事。”
  “伯尼,我不明白这有什么用。你不能编个故事,来说明为什么有人是我们需要的国会议员。”
  “谁说不能?”
  “不管怎样,我以为你和罗丝都是共和党人。”
  “从整个国家来说,我们是共和党人,但具体到地方上,我们不是。”
  “好吧,见鬼,伯尼,我们刚搞完选举。两年内不会再有别的选举了。”
  但是他只是拍拍他的头,做了个遥远的手势,意思是在政治上,人得有点远见。
  琼在房间那头的厨房区域,洗早餐的碗碟,准备做晚饭,我望着她向她求救,但她转过身去。
  “听上去不合适,伯尼。我对政治一窍不通。”
  “那又怎么样?懂?这种东西,谁又懂?你懂开出租车吗?”
  不懂;我也一点不懂什么华尔街——华尔街,什么鬼街!——但那是另一个让人沮丧的小故事。“我不知道,伯尼;现在一切都不确定。目前我还是什么活也不接的好。我是说我最近可能会——”但是我无法亲口说出我在合众国际社的工作有麻烦,我只好说,“首先琼有了孩子,每件事都——”
  “哇!好啊,那不是太棒了吗!”他腾地站起来,握着我的手。“那—不是—太棒了!祝贺你,鲍勃,我想这是——我想这真是太美好了。祝贺你,琼妮!”我那时觉得这种反应有点过头了,不过也许这种消息很容易打动人到中年膝下无子的男人。
  “噢,听着,鲍勃,”当我们重新坐下时,他说。“这个波勒第的事情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我告诉你吧。既然这事只有一次,也不会有什么版权,我们就不是五块而是十块钱。这买卖怎么样?”
  “好吧,但是等等,伯尼。我要更多的材料。我意思是这家伙为人们做了些什么好事?”
  我马上就看出来,原来伯尼对波勒第的了解也不会比我多多少。他是个真正的人民公仆,仅此而已;他牺牲自己帮助别人。“噢,鲍勃,听着。这有什么不同?你的想象力跑哪去了?以前你从不需要什么帮助。听着。你只是告诉我,马上给我一个主题。我一直在开车;在妇产科医院门前,两个家伙朝我挥手,年轻的退伍军人和他的妻子。他们的小鸡仔刚刚出生,才三天大,他们快活得像云雀。唯一的麻烦在于,这个小伙子没有工作,什么都没有。他们刚搬到这里,什么人也不认识,也许他们是波多黎各人或其他什么人。他们的房子只租了一个礼拜,就这样。他们身无分文。所以我带他们回家,他们就住在我家附近,我们一路聊天,我说,‘听着,伙计们。我想带你们去见我的一个朋友。’”
  “文森特·J·波勒第议员。”
  “当然。只是我没告诉他们他的名字。我只是说‘我的一个朋友’。当我们到他那里,我走进去,告诉波勒第这事情,他走出来,跟他们聊了几句,给了他们点钱什么的。明白吗?我刚才差不多说了你故事的一大部分了。”
  “嘿,等一等,伯尼。”我站起来,夸张地在房间里踱着步,这是好莱坞电影里人们开会时才有的样子。“等一会。在他给他们钱后,他钻进你的出租车,你把他载到大广场车站,那两个波多黎各人站在街边,对望着,那个姑娘说,‘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小伙子看上去很严肃,他说,‘亲爱的,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没发现他带着面具吗?’她说,‘哦,不,不可能是那个——’而他说,‘是的,是的,就是他。亲爱的,就是那个独立国会议员。’听着!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听着!他们听到街区那边传来这个声音,你知道那声音在喊什么吗?”我单膝哆嗦着跪地,抖出了这个故事的包袱,“那声音在喊着‘嘿,你,伯尼·西维尔——滚开!’”
  写出来似乎不太好笑,但那时几乎把我笑死了。我哈哈大笑了至少一分钟,直笑得我剧烈咳嗽,琼只好过来帮我拍背;我慢慢缓过来后,才发现伯尼根本没笑。在我这通发作中,他一脸茫然,礼貌性地打了几个哈哈。这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本来镇静的脸羞得红一块白一块。我伤害了他的感情。我记得我恨他如此容易受伤害,我恨琼又走回厨房,不帮我摆脱这尴尬局面,我也记得我开始觉得很内疚很抱歉了,好长时间房间里死一般寂静,最后我决定接受这份活,这是唯一体面的出路。果然,在我告诉他我决定试试时,他马上高兴起来。
  “我是说你不一定得用这个波多黎各人的故事,”他让我放心。“那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或者你可按那种方式开头,再写点别的事情,越多越好。你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写出来就行。”
  站在门口,又是握手(我们好像整个下午都在握手),我说,“就是说,这个故事十元,对吗,伯尼?”
  “对,鲍勃。”
  “你真的觉得你该告诉他你会这么做吗?”他刚走琼就问我。
  “为什么不?”
  “好吧,因为实际上已经不可能了,不是吗?”
  “瞧,能不能行行好,别再啰里啰嗦?”
  她两手叉腰。“我搞不懂你,鲍勃。你为什么说你会写这个故事。”
  “你为什么这么想?因为我们需要那十块钱,这就是为什么。”
  最后我建造了——噢,建造,所谓的建造。我花了一页、两页、三页写这架老机器,我写这个狗娘养的。我确实是从那几个波多黎各人开始的,但不知为什么我用不了几页就搞定了他们;然后我只好为文森特·J·波勒第找其他法子来证明他无与伦比的善良。
  当一个公务员真的想尽各种法子帮助人们时,他会怎么做呢?给他们钱,他就是那样做的;不久我笔下的波勒第给出去很多钱,多得他都数不清了。现在情况成了这样:在布朗克斯区,不管是谁,只要有点拮据,他只要钻进伯尼·西维尔的出租车,说一句,“去波勒第家,”他们的麻烦就解决了。最糟糕的是我无情地确信,我尽我所能地写了。
  琼没有看这篇文章,我写完时她已睡了,我直接把它塞进信封,寄了出去。大约有一周时间——伯尼那边没有传来片言只语——或者说在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消息。接着,和他上次来访的时间一样,在一个烦躁劳累的傍晚,我家的门铃响了。我打开门,看见他笑着站在门口,套头衫上洒着几点雨水,就知道麻烦来了。我知道我可没打算听任何废话。
  “鲍勃,”他说着坐下来,“我讨厌这么说,但这次我对你很失望。”他从衣服里抽出卷起来的那份手稿。“这东西——鲍勃,这什么都不是。”
  “它有六页半。那可不是什么都不是,伯尼。”
  “鲍勃,请不要给我六页半纸。我知道这里有六页半,但它什么都不是。你把这人写成了傻瓜,鲍勃。你让他一直不停地给钱给钱。”
  “你告诉我他给钱的,伯尼。”
  “关于那些波多黎各人,是我说的,没错,也许他可以给一点钱,好吧。可是你一路下来,你让他到处给钱,像个——像个醉醺醺的水手什么的。”
  我以为我会哭出来,但我说话的声音来得很低沉,控制得非常好。“伯尼,我可是问过你他还能做些什么的。我可是告诉过你我不知道他妈的他还会做些什么。如果你还想他做点什么别的,你早该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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