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6期

无法确认的谋杀

作者:李久实




  高焕灵的老婆让人给“忙活”了,却不知道这人是谁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某县小灵村。晨曦微露。
  小灵村生产队长高焕灵的肚子咕噜乱叫,急得他从炕上爬起来就往茅房里奔。这泡稀屎拉的时间长了点,好不容易走出茅房,只见一老者慌慌张张地推开院子门,说村西的老王头死了,请高队长过去看看。高焕灵点点头,抬脚跟着老者走了。
  高焕灵前脚走,一个人影后脚就窜进了高家的院子。那人影进屋就往高焕灵的老婆古灵芝身上爬,兴风作浪完了,那人蹑手蹑脚地溜下炕跑了。
  高焕灵在老王头家处理完后事,见天色尚早,便回家吃饭。进了家门,见妻子古灵芝赤身裸体地躺在炕上,顿时来了兴致。正待下手,却被古灵芝飞起一脚踹了个跟头,后脑勺被活生生磕起了一个大包。古灵芝破口大骂道:“你个挨千刀的,刚忙活完还要忙活,你还管不管老娘的死活?”
  高焕灵惊诧万分,恶狠狠地问道:“你说什么?谁忙活了?我刚从老王头家回来,哪来的工夫忙活你?”
  古灵芝一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刚才忙活的不是你啊?”
  高焕灵脑袋都大了,提起拳头就打,“我打死你个缺心眼的婆娘,那是谁想忙活就能忙活的吗?”高焕灵将古灵芝暴打一通,懊恼地出了家门。
  古灵芝艰难地从炕上爬起来,呜呜哭着出了屋门,她越想越觉得冤枉,自己被人忙活了却不知道忙活的人是谁。她想,可不能便宜了那个挨千刀的!于是,她爬上院子门口的矮墙,开始破口大骂起来:“有偷鸡摸狗的,有坑蒙拐骗的,他妈的还有偷人的吗?死王八犊子,你再来忙活我看看!呜呜……”
  邻居们以为高焕灵两口子吵架了,七嘴八舌地劝古灵芝从墙上下来。古灵芝委屈得不得了,骂得越发来劲。不一会,邻居们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捂着嘴笑着离开了高家。
  高焕灵没想到古灵芝这个蠢婆娘把这事抖得尽人皆知,回到家中又把她暴打了一通。看着躺在地上像猪一样号叫的婆娘,高焕灵心烦不已,摔盆打碗地走出了家门。正走着,眼前忽地扑进一个女人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一晃,拐进了村东头的老段家。高焕灵的心怦然动了一下。
  
  这个女人乃是他曾经暗恋过的同学胡萍。
  胡萍家远在几十里开外的胡家山,除了他,胡萍在小灵山并没有熟人,她来这里干什么?狐疑间,高焕灵忽地想起胡萍“非小灵村人不嫁”的誓言,顿时呆住了。
  高焕灵与胡萍是初中时的同学,那时两人的关系就处得挺不错。山里孩子很难把书读长,初中还没念完,两人就各自辍学回了家。几年前,高焕灵和胡萍在集市上不期而遇,年轻小子遇上俏丽丫头,两颗热切的心一下子就碰出了火花。谁知好事难成,不久以后,高焕灵听从父母之言,与早先定下的古灵芝成了婚。胡萍知道后,不知暗里流了多少眼泪,从此对外声称:非小灵村人不嫁!
  如今,胡萍真的将自己嫁到小灵村来了。
  看到媒人领来个天仙般的女子,段老蔫一家乐得合不拢嘴。媒人说,这女子就是年纪大了些。段老蔫的爹忙说:“女大三,抱金砖。没啥不合适的!”这事算是定下了。
  段老蔫是个见人说话就脸红的主儿,因为太过蔫巴,村里的年轻人和他几乎没有往来。段老蔫十七岁那年,不知怎的,忽地跑到父亲的磕头兄弟家里,抱住正在洗澡的异姓妹妹又亲又啃。其实,那女孩儿早就被她爹许给了段老蔫。经他这么一闹,女孩当场被吓得昏死过去,醒来后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半个月后,病情更加严重,竟然把屎尿都屙在了炕上,见到东西就砸,见着生人就哭。异姓叔叔找段家理论,段老蔫的爹却不认帐,说:“你少拿屎盆子往我们家孩子头上扣,他可是个见到蚂蚁都绕着走的人。再说,新社会婚姻自主,过去开玩笑的话能认真吗?”异姓叔叔被抢白了一通,只好自认倒霉,于是变卖了家产,携妻带女奔黑龙江去了。
  段老蔫从此臭名远扬,长到二十五岁,极少有媒人登门造访。如今迎来一个天仙似的媳妇,一家人自是乐得合不拢嘴。
  说起来,这是儿子一辈子的大事,老段家说什么也不敢因陋就简,问媳妇还有没有什么要求。媒人说,就是要三间大瓦房,婚后单独过日子。段老蔫的爹一听,眉头稍稍皱了皱。房子好盖,但房基地难批,若没有队长点头,在八分山一分水一分田的小灵村盖房子,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事儿虽难了点,可难不倒老段家人。段老蔫的爹吩咐儿子马上请人来家里杀猪,自己则亲自去请队里的父母官——高焕灵前来赴宴。
  段老蔫的爹正打算出门,却见高焕灵一脚踏进了自家的院子。
  段老蔫的爹诚惶诚恐地把高焕灵让进屋,又是点烟又是倒水,一时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未过门的媳妇全然没了拘谨,反客为主把事情向高焕灵做了一番介绍。高焕灵听完叙述,如被霜打了一般,嘴里机械地道着喜,说完便欲起身告辞。
  “高队长,别忙着走么。”胡萍笑着说,“我嫁到这小灵村,您可就是我唯一的娘家人了。”这话搁别人听那是媚俗之言,但在高焕灵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高焕灵立刻在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好,房基地的事儿全包在我身上,我要是办不好,段大叔你就天天踢着我的屁股走。”
  段老蔫的爹闻言,忙打着哈哈道:“谢谢高队长,让您费心了。”
  
  胡萍说,我怎么嫁了这么个男人,这日子怎么过呀
  
  段老蔫在村里从东头磨蹭到西头,没请到一个屠夫。待他心不在焉地晃荡回来,锅里的水已滚了三遍。
  段老蔫一言不发地站在父亲面前,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他爹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高焕灵说:“按说杀个猪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您知道,这东西是咱自己养的,像家里人一样,哪里下得了手啊!”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高焕灵忙说:“何必非要讲这个礼数?您要是不嫌弃,我家里还有两斤腊肉,我这就给您拿来。”说完就要起身。
  段老蔫的爹忙拉住高焕灵说:“使不得,使不得。”
  高焕灵笑了笑,说:“既然大叔不让我回去拿,干脆就让我上手吧。说句不吹牛的话,我的手艺不比屠夫差到哪儿去。”说着,捋起袖子就往屋外走。
  高焕灵果然没有吹牛,那游刃有余的架势,直把围观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从捆猪上架、开喉咙放血到褪猪毛,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工夫,便把那头大猪给收拾利落了。段老蔫在一旁看着看着,脸上竟没了血色,忽听他“妈呀”一声叫喊,竟昏了过去。
  众人忙七手八脚地把段老蔫抬进屋里,胡萍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轻声对众人说道:“医学上管这叫晕血,不碍事的,请大伙放心。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他是个老实人,嫁给他我放心。”此言一出,众人皆服,直夸老段家得了个好儿媳妇。
  高焕灵从段老蔫家出来,已是醉意微熏,回忆起一天的事情,更加心绪难平。当他跌跌撞撞地推开家门,灯前补衣服的古灵芝忙将他搀扶到炕上躺下。把外屋门关上后,古灵芝凑到高焕灵面前,神秘兮兮地说:“我想出抓流氓的办法来了!那个流氓不是喜欢早晨来忙活吗?我还像今天早晨那样等着他,到时候我猛地睁开眼,马上就能知道他是谁!”
  高焕灵一听,鼻子都气歪了,挥起拳头便打,“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蠢的婆娘吗?”
  古灵芝不但没有恼,反而柔情无限地附在高焕灵的耳边说道:“这事儿本来就不赖我,早晨没满足你,现在让你忙活个够还不行吗?”
  高焕灵哭笑不得,经她这一闹,酒也醒了。他抬脚把炕桌踹到地上,朝古灵芝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跑到了门外。
  夜风很凉,高焕灵抱着膀子坐在门坎上,坐着坐着就想起了胡萍。一想到这个名字,心便如一团火般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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