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风声》是《暗算》的“敌人”    

作者:麦 家



的字!”
  “你放屁!”王田香顺手一拽,差点把吴志国撂倒在地上。
  吴志国站稳了,向肥原挪近一步,好言相诉:“肥原长,我说的是真的,李宁玉会写我的字,她在偷练我的字。”
  这确实有点语出惊人,惹得肥原哈哈大笑,笑罢了又觉得一点不好笑,只觉得荒唐,沉下脸警告他:“你还有什么花招都一齐使出来。荒唐!李宁玉在偷练你的字,证据呢?拿出证据来我这就放你走。”
  “证据就是那两个字体太像。”吴志国昂起头,激动地说,“那个你认为瞎子都摸得出来相像的两个字就是证据,是她在暗算我的证据!你看——”吴志国从身上摸出一页纸,递给肥原,“这也是我写的字,有那么像吗?瞎子都摸得出来地像?”
  肥原接过纸条看,发现上面写满了那句话。这是吴志国利用吃饭而给他松绑的时间写的,也许专事笔迹研究的专家们最终会从蛛丝马迹中识别出,这同样是出自吴志国之手,但绝不像昨天晚上写的那样一目了然——谁都看得出来——瞎子都摸得出来。
  吴志国利用肥原看纸条的时间,极力辩解:“如果我是老鬼,昨天晚上验笔迹我无论如何都要刻意变变字体……”
  肥原打断他:“开始抄信时你不知道这是验笔迹。”
  吴志国说:“我要是老鬼就会知道,哪有这样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叫我们来抄封信。就是我,不是老鬼也猜到了,这肯定是在要我们的笔迹。”
  吴志国再三强调说,如果他是老鬼,像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他一定会刻意改变字体:“哪怕变不好,最后还是要露出马脚被你们识破,但决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点儿都不变,谁都看得出来,更不可能有几个字像图章一样地像”。
  吴志国说,像图章一样地像,这恰恰证明不是他干的。这是其一。其二,反过来说,如果他是老鬼,在如此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即便不肯投降,也会承认自己就是老鬼,没必要为这个挨毒打。
  “承认自己是老鬼和投降是两回事。”吴志国作滔滔雄辩,“我不可能傻到这个地步,一方面像个笨蛋一样,验笔迹时自投罗网,另一面又像个疯子一样为个老鬼的名分以死抗争,被打成这样也不承认。”他恳求肥原相信,有人在暗算他,此人就是老鬼李宁玉,“谁是老鬼,非李宁玉莫属!”吴志国发誓可以用性命保证,他那天绝没有进李宁玉办公室,李也从没有跟他说过密电内容:这就是他相信李是老鬼的根据。
  说到李宁玉为什么要偷练他的字陷害他,他解释说正因为他抓杀了诸多蒋匪、共匪,成了所有匪贼的眼中钉。李宁玉作为老鬼,一定想除掉他,暗算他,然后利用工作之便偷偷苦练他的字,并用他的字体发送每一份情报。他表示,虽然现在这只是一种假设,但这种可能完全存在。一定存在。他说:“其实,这是搞特务工作的人经常干的把戏。”为此,他还举出一个令肥原感到亲切的事例,说他以前曾听人说过,在欧美包括日本,每一个职业间谍在受训时都被要求掌握两种以上的字体,其中有一种字体是发送情报专用的。
  这些都是他在伤痛的刺激和深刻的恐惧中苦思冥想出来的,听上去似乎还蛮有道理。当然,也可能是暗算中的暗算,狡猾中的狡猾。肥原听罢,一言不发地走了。上楼了。从神情上看,看不出他到底是被吴志国蛮有道理的辩解说服了,还是被他暗算中的暗算激怒了。
  
  二
  
  不论是被说服还是被激怒,对王田香来说,事情是走出了他的想象和愿望。他本以为今天必定是可以结案的,甚至都已经与招待所的某团肉约好了,晚上要去轻松轻松。现在看事情似乎有可能拐弯、转向,踏上一条新道。这于情于理他都是不能接受的。他要把事情拉回到老路上去,但没有得到肥原的授意,不敢明目张胆。那就来秘密的,私下的,悄悄的。他把吴志国关进房间,然后去门口抽了根烟,清新了一下,回来即关闭房门,开始单独审问吴志国,有点私设公堂的意思。
  起初王田香声音不高,连在客厅里的胖参谋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后来声音不时窜出来,有的甚至很响,胖参谋可以听得很清楚——
  王田香……你的誓言不值钱!
  吴志国……
  王田香:我要证据!
  吴志国:李宁玉在偷练我的字就是证据。
  王田香:放屁!你的意思是说李宁玉早就知道这份情报要被我们截住,所以专门模仿你的字来陷害你?鬼相信!
  吴志国:她就是早在练我的字,想陷害我。
  王田香:她为什么不陷害我,不陷害金生火,专门陷害你,你们之间有深仇大恨?
  吴志国:因为我在主管剿匪工作。
  王田香:你现在只能主管你的死活!
  适时,肥原在楼上喊王田香。王田香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声音大了,惊着了肥原,悻悻地上楼去。见了肥原,王田香有点先发制人:“肥原长,他说的都是鬼话,我根本不相信。”
  肥原嘿嘿冷笑,“所以你不甘心,想快刀斩麻乱。急什么嘛,”肥原请他坐下,“张司令说得好,门旮旯里拉屎总是要天亮的,你怕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不用急,不要搞连海战术,把休息的时间都压上去,何必呢?不值得。”不是指责,尽是体贴和关怀。
  王田香关心的是你肥原不要被吴志国的鬼话迷惑了:“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吗?肥原长。”他如鲠在喉,脱口而问,想咽都没咽下去。这是他目下最关心的,很想得到安慰。
  肥原想着,最后是不置可否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着把他正在看的报纸丢给王田香,“她现在在哪里?”说的是二太太。
  “在城里,关着呢。”
  “去给我把她带来。”
  王田香稍有迟疑,肥原瞪他一眼:“别跟我说她不认识老鬼,我知道你昨天背着我叫她来认过人。你经常自作聪明,这样不好,要坏事的。”
  王田香怔怔地看着报纸上二太太的头像,不知晓主子安的什么心。
  肥原像猜出了他的心思:“别管我要干什么,快去把她带来。快去快回,我等着的。”
  王田香就走了。
  
  三
  
  二太太真的是小,即使经历了结婚、生子、革命等一大堆事后也才二十二岁,花样年华呢。三年前,二太太嫁给钱虎翼做姨太太时并没有多么美丽动人,身板平平的,薄薄的,目光是端端正正的,头发被她革命的同学剪得短短的,有点像个假小子。那时她刚从九朋高等中学毕业,她革命的同学动员她一起去南京报考国立金陵女子大学,但她父母不同意,或者说无法同意,因为要的钱太多。然后有一天,姓钱的拎着一袋子钱找到她的父母,说他想做他家的女婿,这是聘礼。父亲看这个钱大概够女儿去南京读书,喊女人同女儿去商量商量,看她愿不愿以这种方式去读书。女儿接受了,可书却又没去读。这件事父亲至终也不明白到底是女儿自愿的,还是女儿被势利的母亲欺骗或威逼的结果。总之,二太太就这样打发了自己的青春,填了钱虎翼的二房。女大十八变,以后王田香眼看着二太太的身板凸凹起来,圆满起来,头发越来越秀长,走在大街上回头看她的人越来越多。为此,姓钱的经常跟人吹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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