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风声》是《暗算》的“敌人”    

作者:麦 家



玉的秘密。
  “我刚好看到一只药壳子从她的手心里漏出,跌落,最后滚落在垃圾桶边上。”老人家对我兴致勃勃地说,“她做得很巧妙的,不是专门丢抛的,而是一边系着鞋带一边丢的,好像是不小心漏出来的。”
  可以想象,李宁玉的手里早捏着这只药壳子,趁系鞋带时松开手,药壳子就顺着垃圾桶滚落于一边。
  老人家说:“我看见的恰好是这一瞬间,一秒钟。”
  就是这一秒钟,一瞬间,李宁玉失去了顾小梦的信任。
  “因为太奇怪了,”老人家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就这么几只烂药壳子,干吗不一把丢了,还分两次丢。而且,这一次明显是不想让我看见。”
  你不想让她看见,她就非要去看看不可。回到楼里,顾小梦借故说把房间钥匙丢在餐厅里了,又回头去了一趟餐厅,途中把三只药壳子都捡了。她没有马上打开看,先回去,开了房间,让李宁玉进去,自己则回头去了卫生间。此时天已微黑,厕所里暗得不行,她打开电灯,用指甲一一抠开药壳子察看。
  第一只是空的。
  第二只也是空的,
  第三只——垃圾桶边上的那只——让她惊呆了!里面有一张纸条,这样写道:
  急!!!
  老K行踪被敌破悉,我也被怀疑,软禁在此。形势严峻!务必取消群英会。老鬼。
  就这样,李宁玉的秘密像个婴儿一样,赤条条地摆在顾小梦面前。
  然而,更想不到的事还在后头,虽然灯光昏暗,顾小梦还是发现了李宁玉更大的秘密!此时,顾小梦已经完全猜到吴志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李宁玉栽赃的结果,她模仿吴的笔迹写了那纸条。但现在吴志国被关押起来,甚至是死了(肥原骗李宁玉吴已自杀,并以死指控她是老鬼),若再用吴的笔迹显然不对头,顾小梦想这下李宁玉应该只能用自己的笔迹了吧。但纸条上的字怎么看都不像李宁玉本人的。
  是谁的呢?
  经过再三辨认,顾小梦认定这是她的笔迹!
  “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把我当枪使!”时间没有销蚀老人家的惊愕和愤怒,她呼天喊地地叫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顾小梦像遭雷击一样,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完全被击垮了,身不由己,稀里糊涂地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直到李宁玉觉得不对头来厕所找她,她才恢复了神志。清醒后的她,神志里只有一个字:恨!
  老人家说:“当时我恨死她了,什么姐妹啊,旧情啊,一笔勾销。我准备去告她!”
  李宁玉可能看出有些不对头,把顾小梦拦在门口,问她怎么了。
  顾小梦臭骂她,让她滚开。“别碰我!”顾小梦推开李宁玉,“你的手太脏了!你的心太黑了!只配去死!”
  由此,李宁玉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什么事了,死死抱住顾小梦,不让她走。愤怒消耗了顾小梦的体力,她挣扎两下又软倒在地上,刚才捏在手里的药壳子和纸条一下松开,散落在李宁玉眼前……
  
  五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李宁玉知道,这个时候抵赖已经没有意义。抵赖是不明智的选择,只会激怒顾小梦。她选择了承认和示弱。光承认没用,关键是要解释,要求饶。李宁玉说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你顾小梦肯定不是老鬼,肥原肯定不会怀疑她;即使肥原怀疑她,她父亲也有本事把她救出去。云云。
  什么逻辑嘛!
  但这时其实不在乎说什么,而是只要说,不停地说,无话找话地说,狡辩也好,撒谎也罢,都是示弱,是求情,是求饶。当然最有效的示弱肯定是哭,哭又不能大声哭,只能悄悄哭。李宁玉死死抱着顾小梦,对着她的耳朵一边泣一边诉:
  “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吧……你不原谅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你忍心让我死吗?……我死了我两个孩子都成孤儿了,他们都很喜欢你,整天在我面前嚷着要见顾阿姨顾阿姨……小梦,李姐我对不起你,我是没办法……可怜我两个孩子,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就这样,她哭着,说着,泪流满面,声泪俱下,恳求顾小梦原谅。
  泪水软化了顾小梦激烈的情绪,但离原谅似乎还有十万八千里。于是,李宁玉又使出一招:欺骗——
  [录音]她以为我和姓简的是真心相爱,骗我说简先生是她的同志。
  开始我根本不相信,但她说得有理有据,从他的家庭说到他的经历,从我们的相识过程说到他一些鲜为人知的东西,一是一,二是二,一件一件的事情摆出来,让我感觉他们好像真的十分熟悉,比我还熟悉。她说的大多数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但也有几件事我知道确有其事,比如她说简先生曾秘密去过重庆,这我知道是真的。还有,他平时也确实在看一些进步书刊,像《语丝》《小说月报》这种刊物,他经常悄悄地在买,在看。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些情况的,我想无非是两个渠道:一个是姓简的作为当时杭州城里的大明星、文艺界的大汉奸,报纸上经常有他的消息,社会上也有关于他的各种传闻,李宁玉可能是从报上看的,或者是道听途说的;再一个可能是我自己无意中跟她说的,我说过忘了,可她还记着。她还说,姓简的之所以来跟我谈朋友,目的就是想发展我做他们的同志。
  其实我后来知道,那个姓简的根本不是她的同志,她之所以敢这么凭空捏造事实,是因为我当时无法找姓筒的去对证,乱说的,目的就是想稳住我。嘿嘿,她哪里知道,她说这些对我毫无作用,我根本不爱那个小白脸,更不可能做他们的同志——哪怕姓简的真是她的同志。
  更荒唐的是,她居然当场动员起我做她的同志,让我帮她把情报传出去。她对我从大道理说到小道理,从岳飞说到秦桧,从当伪军的可耻说到做汉奸的无耻,说得一身正气,好像只有做她的同志才是正路一条。我当时听了非常反感,很不客气地骂她,嘲笑她。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反正肯定是为了表明自己并不像她说的那么无耻,讲了一些过头话,让她一下怀疑到我的真实身份——
  李宁玉迎来了转机,她确实从顾小梦无序的谩骂和嘲笑中发现了新大陆,于是又使出一招:威胁!
  李宁玉说:“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我认为你更应该帮我,国共本是一家,你不帮我反而去告我,天地不容!”
  顾小梦发现不对,想退回去:“你知道什么!谁跟你一家!”
  李宁玉步步逼近,咄咄逼人:“你一向敢作敢当,这么光荣的事情有什么不敢当的。你不要逼我,你要敢告我我也就告你,我跟你同归于尽!”
  顾小梦嘴硬:“你去告啊,现在就去!”
  李宁玉冷笑:“你同意,恐怕你父亲也不同意吧?你我都是小鱼,抓了杀了肥原也不会高兴的,可把汪贼身边的大鱼抓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事已至此,顾小梦哪是李宁玉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顾小梦已心浮气躁,方寸全失。她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以至于父亲的身份都被她知道了。其实,她并没有说什么,顶多是翘了下尾巴而已,只是李宁玉太敏感,悟性好,见风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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