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风声》是《暗算》的“敌人”
作者:麦 家
我当然明白了,无需多言。而且,以我的专业知识,如图中的小草我可以轻松将它转换成莫尔斯电码,详见如下:
6643 1032 9976 0523 1801 06483194 5028 5391 2585 9982
作为一个搞地下工作的专业报务员,潘老的业务能力远在我那个亲戚报务员之上。据说以前邮局一般的报务员上岗要求是熟记五百个常用字,而潘老说他年轻时记住的字有两千五百多个。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查本子,当即认得出来,这则电报的内容是:
速报,务必取消群英会!
据我所知,三十年前,去邮局发电报,一个字是七分钱,标点符号算一个字。像这份电报,加上手续费也就是一元钱多一点吧。但李宁玉为了发送这份电报,付出的却是无价的生命。当然,它也是无价的。
潘老现已记不清具体日子,但由他在数年前口述,何大草教授编写,成都青城出版社1995年7月出版的《地下的天空》一书记载,是1941年5月2日夜晚,即原定时间的四天后,周恩来特使老K在杭州武林路108号的一栋民宅里召开了相同的会议。会议开始前,与会的全体同志都脱帽向李宁玉默哀一分钟,对她机智勇敢、视死如归的大无畏革命精神致以了崇高的敬意!
五
最后来讲一讲肥原等人。
肥原当然不知道以上这一切。可以想象,当肥原站在人去楼空的文轩阁客栈前时,他一定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抓捕行动失败了!换言之,老鬼已经把情报传出来啦!然而谁是老鬼,情报是用什么方式传送的?此时的肥原已没有热情探究,他的热情都在松井司令官临行前给他的密信上。这也是一份密电,破译的密钥是时间,时间不到只能猜,时间到了即可以看。肥原打开密信,看见上面只有一句话:
错杀小错,遗患大错。
就是说,凡可疑者,格杀勿论。
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指证肥原究竟杀了谁,据哨兵甲留下的回忆资料说,这天夜里肥原撤掉了岗哨和所有执勤人员,安排他们连夜回了部队。在他们离开前,看见张司令匆匆赶来陪肥原吃夜宵。哨兵甲说他回到部队后发现钱包不见了,怀疑是忘在房间里,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即赶回裘庄去找钱包,却发现东西两栋楼都空无一人。人是何时走的,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后来,除了顾小梦和王田香又返回部队外,其他人:张司令、老金、白秘书、张参谋(胖参谋)及一名负责窃听的战士,均下落不明,好像从人间蒸发了。哨兵甲认为,这些人都是被肥原暗杀的,进而他推测肥原后来被人暗杀,有可能是这些人的亲友们所为。
潘老承认他对肥原不了解,但说到他遭人暗杀的事,老人家闪烁着浑浊的目光兴奋地对我说:“这年冬天,杭州城里经常传出有关肥原的小道消息,先是说有人出了十万块大洋请捉奸队去暗杀他,又有说出的是二十万块大洋。有一天,杭州的所有报纸都登了,肥原在西湖里遭人暗杀,尸首丢弃在岳庙门前,手脚被剁了,眼珠子被挖了,死状十分惨烈,大快人心啊。”
至于是谁杀的,说法纷纭,有的说是我党的地下同志,有的说是重庆的捉奸队,有的说是张司令和吴志国的部下,有的说是顾小梦花钱雇的职业杀手,总之乱得很,不一而足。所以,肥原被杀之事,因为过于生动离奇而变得像一个传说,穿过了世世代代,至今都还在杭州民间流传。
我很遗憾一直没找到顾小梦,听说她还活着,在台湾,后人很有出息,其中有个儿子是香港有名的大富豪,上世纪九十年代后经常在内地活动,投了无数的资金,跟高层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我曾经通过朋友帮助与他的秘书联系过,希望去台湾见一下顾老。秘书没有问我为什么就挂了电话,决绝的样子使我看不见希望。据我掌握的资料推算,老人家明年该做八十五岁大寿了。在此我遥祝老人家长命百岁,福享天年1
2006-11-7一稿
2006-12-3二稿
下部 西风
顾小梦!
顾小梦!
老人家像老鬼一样神奇地冒出来,让我的书稿难以结束——结束又开始。
这是一段不愉快的经历。是今年春节前,正是我的书稿(书名定为《新暗算》)紧锣密鼓地编发之际,某日下午责任编辑阿彪突然给我挂来电话,懊恼地告诉我书出版不成了。我问为什么,他说有人指责我恶意歪曲史实,颠倒是非,玷污当事者的形象。我想跟他幽默一下,说:“这种事就像戒烟一样,我经历得多了。”阿彪并没有受我的感染而放松下来,反而煞有介事地说:“这一次不一样,对方来头很大,如果我们一意孤行出版,他们将把我们(我和出版社)告上法庭。”我问他们是谁,阿彪说是一个姓x的先生。我说我稿子里没有x姓的先生啊。阿彪说就是顾小梦的后人。我的头一下子大了,因为这是我书稿的一个软肋:没有访到顾小梦。我曾想她在台湾也许看不到书,哪知道书未出版,她却已经先睹为快。
怎么回事?
原来,我无意中跟阿彪谈起过顾小梦及其后人的情况(有个儿子是名满当下中国的x大富豪),他们社长知情后很敏感,要求他把我书稿作为重点选题上报相关部门审读。负责审读的同志鉴于顾小梦的富豪儿子是全国政协委员,跟高层有相当的交际,谨慎起见把审稿清样曲里拐弯地转到顾小梦手上,希望她过目给个意见。她的意见就是那样:不能出,你要出就上法庭。
我两眼摸黑……从采访到写完,这本小书折腾了我三年,悲壮的下场使我想起竞技场上的一句老话:倒下在离终点最近的地方。比李宁玉还惨!李宁玉虽然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但她是个胜者——生的光荣,死的伟大。我折腾三年,只换来一个词:白费心机。我突然想跟年轻人一样地骂人:我靠!
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冲动会降低你智商。我安慰自己,要心平气和,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于是,我诚恳地书信一封,托负责审稿的同志给顾老转去——我想,他既然可以让书稿与老人家见面,一定也可以把我的信转过去。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在我绝望之际,一天(今年两会期间)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自称是顾小梦的女儿,看过我的书稿,有些想法想跟我聊一聊。说真的,她没有恶意指责我,甚至对书稿前半部分给予高度肯定,只是强调后半部分严重失实。最后,她表示她母亲想见我一下,希望我去台湾。也许是怕我不去,她在电话里婉转地告诉我,她是新当选的全国政协委员,现在正在北京开会,上午某某某领导才接见过她。言下之意,我要重视她和她母亲的要求。殊不知,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去台湾,拜见了顾老人家。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昔日的美貌已无法在老人脸上捕捉到。人老了(八十五岁),似乎都变成了一个相貌:稀疏的银发,整齐的假牙,昏黄的眼珠,收不拢的目光……但老人家开口说话的声腔一下子让我把她和顾小梦联系在了一起。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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