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秋水厅”不大,齐立言从厕所回来时,菜已经上齐了,王千行长向雪梅介绍齐立言:“就是这位小兄弟,守了整整三天,就为了把钱送过来。”王千再往下介绍就没内容了,到现在还不知姓名呢,虽然穷人的姓名只是一个没意义的符号,但齐立言此时不是一个穷人,而是一个高尚的人,高尚的人应该是有名有姓的:“小兄弟,你叫什么?……”
齐立言说:“我叫齐立言,三里井收破烂的。”
王千并没有把齐立言和齐立功联系起来,更不会把这个收破烂的联系到张慧婷身上去,雪梅示意齐立言:“请坐!我和王行长都没想到当今社会还有你这样拾金不昧的人,真是今天的活雷锋,佩服,佩服!”
齐立言不卑不亢地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我的东西,我当然不能要,孔子也说过非礼勿动,非礼勿取,还给你们是理所当然的。”齐立言有意用典,他想塑造一个全新的收破烂的形象来,以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破烂王中不乏藏龙卧虎之辈。
王千和雪梅听了齐立言的话后,两人相互望了望,他们用目光交流着对这个收破烂的出言不俗的惊诧。
菜点得不多,但很精致,天德酒楼的几个招牌菜烩鱼羹、三鲜蟹黄、煮干丝、清蒸白丝鱼等都上来了,王千问齐立言喝什么酒,齐立言说白酒啤酒都行,王千就要了一瓶“剑南春”。
灯光被空调里的风冷却,暑气被关在窗外。他们边吃边聊,雪梅还不停地夹菜给齐立言。当王千知道齐立言还是老牌中专生,又得过市里科技进步三等奖时,他激动得站了起来:“来,小齐,我敬你一杯,你应该是人才,而不应该是收破烂的,收破烂太委屈你了。”
齐立言站起来跟王千碰了一杯,说:“王行长,其实收破烂是很有学问的,收好破烂的人就是人才,只是我现在还做得不够。”
雪梅也跟齐立言敬了满满一杯白酒,王千劝她不要喝白酒,雪梅说:“我们剧团周丽凤说她能喝白酒,可比我还差得远呢。”
齐立言问:“你认识周丽凤?”
雪梅说:“岂止是认识,我们是市扬剧团同事,差点她还坏了我跟王行长的好事。”她看着齐立言,有些惘然地问:“你认识她?”
齐立言连忙改口说:“不认识,随便问问。”
王千递给齐立言一张名片,说:“小齐,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需要我帮助的,我会尽力而为。不过,关于这笔钱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捆一万元的票子放到齐立言的筷子边:“这算是给你的酬劳,表示我的一点心意。”
齐立言本来以为王千会给千儿八百的,没想到一掏就掏出了一万,齐立言的心里动了一下,这对他来说是笔天文数字,可收下这捆钱的念头只持续了几秒钟:“王行长,我决定把钱送还给你,就没打算要一分钱,你请我到这么高档的酒楼喝酒,是看得起我这个破烂王,我不会说太多感激的话,但我决不能要你一分钱。”他把那捆钱又塞回到王千的包里。
王千和雪梅看齐立言目光坚定,意志坚决,内心的感动转化成跟齐立言频频喝酒,齐立言以为他们担心自己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拍着胸脯说:“请王行长放心,这笔钱的事到今天为止,在这个包厢里结束,我不会说任何一个字。”
晚上回到三里井出租屋,二子回荷叶街抱老婆去了,齐立言点了一盘蚊香赶蚊子,可蚊香是假冒伪劣产品,蚊子依然在屋里载歌载舞,齐立言无法入睡,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王千这笔钱肯定来路不正,不然为什么不让他对外讲这个活雷锋的故事呢?他有些后悔了,应该把那一万块钱收下来,反正此后也不会再有往来了。
14
张慧婷的儿童商品专卖店春天的时候就已露出了败相,心情糟透了。她不愿被孙玉甫左右,可自己又左右不了自己,糟糕的情绪一天天地繁衍着与日俱增的绝望。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拒绝男人们不安好心的关怀和帮助,可这种努力恰好反证了她作为一个毫无商业经验的女人是无法跟男人们叫板的。男人们总是送来太多的别有用心的关怀和帮助,孙玉甫的痴情让她不敢轻信,因为他赌咒发誓地说喜欢她,但他从来没有给过她结婚的承诺,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帮助是真的,但对她的爱就像一条制作精良的假烟,虽然是香烟,也能抽,但不是正品,也不纯粹,孙玉甫家里红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的设计与策划对张慧婷来说是一次致命的暗算,因为孙玉甫忘记了张慧婷是一个清高而傲慢的女人,她是不会接受一种苟且和没有尊严的生活的。所以无论孙玉甫怎么呼她,或上门来请她吃饭、喝茶、听音乐会,她都客气而礼貌地拒绝着。在小店行将倒闭的夏天,张慧婷又一次陷入了走投无路的绝境中,她想如果此时孙玉甫对她说:“为了证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爱着你,我马上就回去离婚,立即娶你。”哪怕不能“马上”和“立即”,张慧婷也会卷着铺盖跟孙玉甫走。两个离过婚的男女重新组建一个家庭,最起码在舆论上是公平的,可孙玉甫就是不说这句话,他给张慧婷带来很多好吃的、好看的礼物,就是没带来这句承诺。
扬子江批发市场的温州供货商黄福顺则简单实用得有些无耻,他公然地跟张慧婷谈起了买卖:“你跟我好,吃穿住行我全包下,每个月再给你一千块钱零花钱。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吃那么大苦头,开一个无利可图的小店,白白浪费了青春。”张慧婷对着电话说:“黄老板,下一笔货你可以不要送来了。”可黄福顺还是把货配送好送过来,而且只字不提货款的事。春节以后,黄福顺自己来过店里好几次,他的目光在张慧婷的身上自上而下地移动着,他用目光剥光了张慧婷的衣服,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淫荡与下流:“张小姐,你不妨跟我去开一次房,要是你不满意,要是我不像个男人,我们就从此一刀两断。”张慧婷真想上去给他一耳光,可她还是忍住了满腔的羞辱,尽量稳定语气说:“黄老板,你就不怕我丈夫揍你个半身不遂?”黄福顺呲着一嘴被香烟熏黑了的牙齿,笑着说:“我知道,你没有丈夫。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难道不需要男人?再说了,就是有丈夫又怎样,马上都要跨世纪了,还这么保守。我又不会亏待你,我们先试试怎么样?”张慧婷涨红了脸,手指着屋外的马路说:“你给我滚出去!”黄福顺脸色蜡黄,恼羞成怒地说:“好,我滚,你让你丈夫把六千块钱货款赶紧先送到批发市场去。”
张慧婷记得好像只有五千多块钱货款,这几个月每月都要亏好几百块,交了女儿的学费、房租,加上自己的生活费,她卡上的钱还不到三千块钱,连付清货款的钱都不够了。
王韵玲乡下父母过两天进城,他们得知张慧婷离婚了,想过来看看她。王韵玲去岳王路采购湖鲜回来时路过小店,她下车跟张慧婷说了这件事,张慧婷说不必了,这个小店半死不活的,很没面子。王韵玲很是同情红颜薄命的表姐沦落到如此孤苦伶仃的地步,于是就很关心地问起了她的个人问题:“你得赶紧找一个爱你的男人,总这样漂着也不是事。”
张慧婷见王韵玲的关心中只字不提齐立言,她有些警觉起来,那天她发现表妹跟齐立言从芦林街小饭馆走出来,也不是心里一点感觉没有,只是她不愿往深处想罢了。于是情绪很不好的张慧婷就反问王韵玲:“你自己个人问题都没解决,还来关心我的个人问题,你也二十三岁了,不小了。”
王韵玲坦率地承认说:“也没闲着,过了年后,我都见过好几个了,没感觉。都说女人俗气,其实男人比女人更俗气,要么谈房子、车子、票子,要么就谈将来如何不跟老人住在一起,就没几个男孩子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就算是谈事业,也是谈如何挣钱的事业。”
张慧婷心里酸酸地说:“那你要找的男人只有齐立言了,他是一个只讲事业不讲钱的人,为了事业可以不顾老婆孩子的人。”
王韵玲脸红了,她感到脸上像是被火烤了一样,不过酒楼的训练让她有足够的能力来应付眼前的发难:“那你说齐立言现在是挣钱呢,还是做事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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