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夜晚很安静,窗外挂着一轮圆满的月亮,月光水一样泼洒在院子里,地面上飘起了一层洁白的雾气。张慧婷的思维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更多的是直觉性思维,她没想得那么多,也没想得那么深,听了齐立言漫长的自我独白,她觉得这个男人确实吃了太多的苦,受难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们两个人,可两个受难者中,她是被牵连进来的,所以满腹的委屈也一起涌上心头:“离婚是你逼的,我就差跪在地上求你不要离婚,可你非要离,非要把我往外赶。”张慧婷又哭了起来。
齐立言挨到床边坐到张慧婷的身旁,他尝试着将手搭到她的肩上,在没有遭到拒绝的同时,他循序渐进地将张慧婷往怀里搂,嘴凑到她耳边说:“是我让你受苦了,真对不起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张慧婷哭得肩膀不停地颤抖着,齐立言一用力,将张慧婷完整地搂进怀里,两人像是触电一样痉挛燃烧起来,张慧婷配合着搂紧齐立言,两人倒在了崭新的凉席之上,倒在了崭新的夜晚之中。他们轻车熟路,一点陌生感也没有,将近一年来的煎熬和压抑顷刻间全都火山爆发一样的炸响了,他们不像是在做爱,而像是在生死搏斗,他们像被网住了的两条鱼,谁都愿意死在网中。
医院里飘满了药水的味道,压抑的空气在走廊里徘徊不去,医院里是看不到一张开心笑脸的,齐立言很开心,与张慧婷一夜重温旧梦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动,女儿小慧病好得很快,所以齐立言跟张慧婷不像是来办出院手续,倒像是来办结婚手续的,两个人情绪都不错。张慧婷在进医院门诊部大楼的时候,还帮齐立言将T恤衫最下面的一个纽扣扣上,她说:“都快要掉下来了,回头我给你缝上。”声音又轻又软,齐立言被女人近在咫尺的气息一遍遍地过滤着,他觉得这才是一个男人的生活。
张慧婷在男人一夜的滋润下,脸上泛出了红晕,人显得很灵秀而湿润,这种枯木逢春的感觉使女人步伐轻盈,举手投足生动而亲切。齐立言拉着张慧婷的手准备一起回荷叶街,他想将复婚的打算报请老爷子当面批准。
走下住院部大楼台阶时,张慧婷突然想起了病房里还有一盒没吃完的饼干和一个塑料水杯昨天没带走,齐立言本想说不要了,可此时他特别有耐心,很爽快地又跟着张慧婷去病房拿那些不值钱的东西。
病房里很安静,另外两个住院的孩子正躺在床上看动漫连环画,他们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就在他们准备出门时,孙玉甫进来了。
孙玉甫一副成功人士的典型装束,一丝不苟的头发在定型胶的安排下,以三七比例很清晰地向两边分开,蓝色的“梦特娇”T恤被“鳄鱼”皮带系在米灰色的裤子里,左手抓着大哥大和汽车钥匙,右手拎着一大包食品和玩具,他一进来就问:“小慧呢?”
张慧婷一惊,神色紧张而又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孙玉甫将一包东西放到空了的床铺上,若无其事地说:“我去你店里,看到关门了,就以为你到幼儿园去了,是幼儿园老师告诉我小慧住院了,我就过来看看。这地方真难找,楼上楼下我跑了好几趟。”他转过头看着齐立言问张慧婷:“这位是……”
张慧婷心里很烦,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随口答了一句:“孩子她爸齐立言。”
“你好!”孙玉甫像个主人似的热情地向齐立言伸出了手,那种神情似乎把齐立言当做是一个来病房探视的外人。
齐立言脸上一阵阵发烧,因为晒得太黑,所以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油光可鉴的孙玉甫,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动不动。
孙玉甫伸出去的手像是一棵树上长出的一根多余的树枝,悬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孙玉甫看着齐立言很敌意的态度,很是不以为然,你都离过婚了,难道前妻跟谁来往还得经你批准。于是他不经意间收回尴尬的手臂,问张慧婷:“前些日子我给你买的黑芝麻核桃粉吃完了没有?养颜保护头发的,要坚持吃。”
齐立言听到这里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要不是今天现场看到了这情景,他还真拿不准张慧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无辜是真是假,可孙玉甫的这些举动已经明确告诉他,张慧婷跟孙玉甫不仅一直保持着来往,而且孙玉甫对张慧婷的每一个生活细节都了如指掌,送黑芝麻核桃粉,当然应该送钱,送温暖,送上男人的身体。齐立言觉得他又被张慧婷蒙了,昨晚她还说跟孙玉甫毫无关系,今天一早孙玉甫就找到医院来了……
病房里的张慧婷气愤地对孙玉甫嚷着:“这个家都被你拆散了,你还嫌不够,故意挑衅,安的什么心?”
孙玉甫一点都不生气:“慧婷,不要说你们都离过婚了,就是没离婚,我来看望老同学生病住院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犯不上死罪吧?”
张慧婷一句话没说,直奔楼下追齐立言去了。
张慧婷在医院大门口的168路公交车站追上了正在等车的齐立言,她拉住他的胳膊说:“立言,你听我说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他要来。”
齐立言冷笑着说:“是呀,你要是知道他来,就会通知他不要来了,这样你就会继续扮演一个被前夫委屈了的无辜女人,就可以将谎言和欺骗进行到底。”
张慧婷急得流出了眼泪:“立言,他是来找过我几次,可我从来就没主动跟他联系过,也没跟他有任何交往,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齐立言歪着被阳光灼伤了的脑袋:“你没跟他联系,他跟你联系,你没跟他交往,他跟你交往?你缺少敢作敢当的勇气,我倒是喜欢你以前说跟孙玉甫上过床了的坦率,善良的人以为你是假话真说,是气话,其实你是把真话当假话说,事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你是一个渴望玩弄心计的女人,可你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好了,不要再演戏了,你的演技没有你妈高。”
张慧婷站在烈日下,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满脸流淌,她在齐立言的面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出来也只能使自己变得更加被动,现在每一个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文字都是射向她自己的子弹。她只得不停地抹眼泪,阳光在泪水和汗水上反光,所以她的脸部就呈现出一种模糊不清的状态。
车来了,齐立言第一个冲了上去,他将张慧婷扔在车下。
尾随而来的孙玉甫的“帕萨特”轿车停在张慧婷的身边,孙玉甫跳下车将驾驶位置的车门打开,对张慧婷说:“上车吧!”他戴着黑色的墨镜,声音却没有一点黑暗的颜色,温柔而亲切。
张慧婷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混乱中缓过劲来,手里拎着那半盒饼干和一只八毛钱的塑料水杯,一句话不说,径直沿着发烫的马路往前走去。孙玉甫钻进车里,发动车子,汽车以步行的速度陪着张慧婷往前走,走过一座人行天桥,再穿过两个路口,张慧婷以为孙玉甫已经走了,于是回过头看了一眼:“帕萨特”像一条忠于职守的狗还在尾随着她,而且表现出了追随到天涯海角的勇气和决心。张慧婷停了下来,正午的阳光直射在头顶,她的头发也湿透了。见张慧婷停住了脚步,孙玉甫又跳下车来打开车门:“慧婷,上车吧!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张慧婷被孙玉甫的锲而不舍的追随感动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孙玉甫的执着和痴情此刻让她再也没力量抗拒了,既然齐立言那么看自己,索性就一屁股坐进了车里,坐进车里后,她没有丝毫的不安,反而有了一些宽慰,她觉得自己坐在孙玉甫的车里就是给齐立言迎头一记闷棍,让他跳湖上吊去吧!张慧婷心里恨恨地想着,在空调冷风的抚慰下,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热浪被关在了窗外,城市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煤球,倒处倾泻出白晃晃的火,广告牌上美女的大腿上都在出汗。安静下来的张慧婷目光正视着车前方,嘴里丢出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孙玉甫平稳地扶着方向盘,答道:“因为我放不下你,不是今天,而是这么多年。如果你不停下来,我会一直跟下去,哪怕跟到天边。”
张慧婷不问孙玉甫将她带到哪里,她也不清楚车在城市的什么位置,这个城市所有的街道和楼房都是相似的,她只能听之任之地随着这辆车盲目地前行。孙玉甫将车子开到张慧婷小店附近一家外观看起来很整洁的小餐馆前停了下来:“我们随便吃个便饭好吗?”孙玉甫总是那么耐心而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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