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5期
透支时代
作者:莫怀戚
在我泡了第六个小姐后吴越从天而降。
这人又黑又瘦,颧骨高耸,眼眶大得可怕;腿杆细得像鹭鸶,而且有一条是弯的……我竟然为这样一个女人心碎,我只能是吃错了药。
我俩在屋中央对峙着。我感到立刻就要开始像野兽那样的撕咬,一齐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却没有。我不知为什么慢慢走过去,心疼地抱住了她。她也猛然一下抱住了我。就这样一直到天黑。后来她告诉我——
赵科长给调到了最远的一个区,那个区今年之前是个县。
赵科长没有再纠缠吴越,但一定给吴越的丈夫说了点什么,这位善良或者窝囊的丈夫开始忧郁,睡眠不好,食欲减退……终于发现在他的胃和小肠的连接处有一个硬块。
这硬块可能是炎症所致,那么服药半月以后应该有明显的软化;如果不能软化,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感到对不起他。”吴越说,“他不是完全没有胆量向我发难,但他顾及孩子,不愿家里闹开。我知道人的消化系统与精神状态之间的关系。我主动提出陪他到北海疗养半个月,由我督促他按时用药。”
“那为什么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你这么一闹,我还呆得住吗?你打电话的第二天,我就搬到没有电话的旅馆了。”她没说“我们”,我好受了些。
“其实这事的真相一开始就该告诉我。”
吴越沉默了很久。“我不敢,泰阳。我怕你感情上受不了。”
我也沉默了很久。“那么,这人这里,软化没有呢?”
“我不知道。他是医生……”
“是他要提前回来?”
她摇摇头。“他看出了我呆得难受,就说,还是家里方便些。就回来了。”
她说她在北海,担心这一个生疑加重病情,担心那一个赌气胡作非为,受刑一般的难熬。“我都不想活了啊,泰阳!”她伏在我的肩头痛哭起来。
我所有的怨恨化为乌有。我坐下来,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哄她,亲她,就像当年对泰然一样。
过了几天,我在一位朋友家见到一郝姓医生,一聊,他当与吴越老公同科室。我问你们陈德山医生的胃,是炎症还是肿瘤,他说没听说他有什么啊,“他同老婆出去度了假,回来正常上班。”说陈德山从来也没强壮过,但从来也不大生病。
我明白吴越骗了我。她就是为了躲躲赵科长,以免丈夫疑心,才去度假的。在她心里,我显然不如她丈夫重要。我只是那个男人的补充……但我决定不说破。我决定同王静复婚以后,还是要让陈医生知道一切,否则整个男人阶层简直成了白痴,一任女人阶层糊弄。
回想这一年多,吴越带给我许多欢乐,同时又有许多痛苦;两者刚好相抵。而吴越既非真诚之人,也非虚假之人,她是最让人头疼的半真半假之人。
因此一切都是可有可无,但没有这些可有可无,人怎么过呢?
不由羡慕古代人心的沉静。沉静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本领。
同王静复婚的希望突然渺茫了。
老汉儿说得对,不敢让她去香港。现在闭眼一想,像她这样美丽的女艺术家当然要同那东方之珠交相辉映的。所以她带回来一个男人,叫麦医生。
因为我搅了一个医生的妻子,我妻子就搅了一个医生。就是这样。
那是她回来后的第三天。我跑了很远的路,为她买了一袋泡凤爪(鸡脚)。这种从黔东南传过来的民族菜她非常喜欢。
于是我在以前一直归我坐的沙发上看见了一个白衣白裤的中年男子。
因为不知道我要来,王静有些慌张。她不如吴越老道。她介绍我时说:“这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就明白麦医生已知道我们离婚了。难怪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王静说因为麦医生的父亲是香港的什么人(我没认真听),所以麦医生对她的画展及售画帮助很大,所以她请他“若来重庆,请来做客”。
我不是傻瓜。她才离港三天,他就赶来了。但我连做脸色的权利也没有,因为我不是丈夫。
我只能寄希望于泰然儿子。我悄悄告诉小子,如果麦医生不走,你就不要睡觉。但小子点头之后又说,如果太晚了,要影响明天上学。
我盯着他。我明白这一代人已没有了血性。
我返回客厅,看见麦医生正眯了眼睛审视泰然的获奖证书,以及那张《我们爱小鸟》的照片。他神色严峻,微微点头,仿佛他才是孩子的生父。
瞅个空子,我问:“麦医生到了重庆,下榻哪里呀?”
他抬起头,看着我,说:“我刚刚到。”意思他还没去写旅馆。那么很可能他是成心要住这里了。而且他是那么坦然,完全放得开。这会儿我完成了一个认识上的飞跃:发达地区的人,脸厚。
问题是王静无意照顾我的情绪。她的整个接待都是冲麦医生去的,好像我只是泰然的哥哥,目前应该去照顾弟弟。
出于男人的尊严我在儿子睡下以后礼貌地告辞了。在因为夜生活正式开始而堵得一塌糊涂的大街上我呼吸着呛人的汽车尾气第一次体会到别的男人睡自己老婆的痛苦。
我回到住处,开了一瓶XO喝起来。喝了一会儿拨打王静的电话,结果是通了无人接。
离婚前我同王静过性生活时,她总记得将电话关掉。给别人的感觉就是通了无人接。当然,也可能是她陪麦医生吃消夜去了。
将那瓶XO喝完以后我拨打吴越。她问:“怎么?”很紧张。
我说别紧张,不是急事,但必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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