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5期
透支时代
作者:莫怀戚
今天一大早老妈就将老汉儿拖出了门,说去花卉园看海棠。当时我正在客厅里睡着,当然是睡给老汉儿看的。
但老汉儿还是很不高兴,瞄瞄我,又瞄瞄我的房门。但他还是跟着我妈出去了。其实我妈已老,他用不着再怕她;但他占了她一辈子的便宜,要他老了来翻脸,也非易事;何况已怕成了习惯。
他们一走,我又钻进吴越被窝,亲昵了一次。我同王静结婚数年,这种一夜来几次的事从没有过。
吴越说她腰杆酸胀,头昏,小腹也隐痛。我说这是典型的纵欲过度,惟一的办法是休息。
而且她怎能真的去见赵科长呢?她同意了由我去。
赵科长盯着我。我知道我眼圈发黑,一脸倦容。他是能猜出什么来的,但是管他娘。
但是由于我头昏脑涨的,所以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给了一张名片给他。
他说你不是堂兄吗,怎么姓泰呢?
我只好说全名吴泰阳。
我们一起去到就近的水吧里坐下来。
我还从未半上午的进水吧酒吧。一想到科长也不办公了,总经理也不去公司了,就觉得女人真是了不起。
我说妹妹托我转告赵兄,她不能拆散家庭。
他问她现在在哪里。
我说不知道,反正在跑业务吧,是电话里说的。
赵科长的眼圈湿润了。他说他爱上这个女人就是因为电话。“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很感动人,让人忘不了,而且一打了电话立刻就想见她人。”
她就是这一套。我想起她第一次的电话中“我要泰阳先生”,真想踢她一脚。
我说这是外交,赵科长大权在握,为了公司利益她取悦于你。
“问题是她亲口告诉我她丈夫靠不住家庭不和谐。”
“这是她外交做过了头。她年轻,你要原谅她。她丈夫满不错的,是个主任医师。她整个家族的健康都是他保证的。而且很顾家的。她事实上离不了那男人。”
“她说他们长期不过夫妻生活。”
我又想踢她一脚。“她上个月才做了人工流产。她丈夫告诉我避孕环掉出来了,没发现。”
赵科长低下了头。其实这人并不坏,是让她给弄疯了,我想。人流的事是我编的。
“我已经告诉了她合理避税是允许的,还告诉她一些方法。我们没有工作联系了她还是对我非常好。这件衬衫就是她给我买的。”他拉拉领口,那衬衫很高档。“而且我们常常在一起吃晚饭,每次分手她都恋恋不舍。我们是有感情的!”最后这句简直像呼口号。
那么我估算了一下,吴越每星期最多能在家里吃一次晚饭。
我曾问过她,老公每天晚上怎么过,她说辅导女儿,我就想起王静的每天晚上。
由于是独生子女,勿须两人同忙,所以当女儿拴住父亲儿子拴住妈以后,这个女儿的妈同那个儿子的爸就走到一起来了。现在就是这样。
有几次我和吴越在吃晚饭,她的手机响了,她走到一旁去,还是让我听见“在应酬”。
她很聪明;我俩的幽会的确也可以被理解为在应酬。她这么说了之后那一头就不再说了。
她的丈夫很信任她。譬如今天早晨我问她,一夜未归,有没有麻烦,她说不——会。那种轻描淡写无所谓我形容不出来。
我妈说过,共产党有两件大事做得很好,一是戒了毒(指鸦片),二是妇女解放。
“你们的感情,应该让时间稍微检验一下。”我对赵科长说,“一个月吧。一个月以后你再同她联系,她扑向你的怀抱,你们就成了。”
“一个月!”他痛苦地扭了一下,“我活得出来吗?我整夜不能睡觉!”
“可以吃安眠药。安定片,一次两片。”
“吃了。不到一小时又醒了!一夜吃八次!”
我长叹一声。这种体验我有过。那是我听说王静在悄悄地办定居新西兰的手续以后。痛苦的失眠是可以让人自杀的。
“但是,当他害怕你找她时,你越上劲,她不是越反感吗?你守住她家大门,她有家难归,她能爱你吗?”
“她连这个也跟你说了?”他疑惑地盯着我。
“我和她同一个爷爷,同一个奶奶。”
他愣了愣。“关键是我们有误会!关键是我们有误会!”他又喊口号,“我必须当面向她解释。”
“什么误会?”
“上个星期四下午,她给我打了好几个传呼我都没回。那是因为我们局长在同我单独谈话。那以后她就不愿意见我了。”他几乎哭出来。
“这点小事完全可以在电话里解释嘛!”
“是呀!问题是她赌气说根本没给你打过传呼。”他急得要命,我很可怜他。“我越解释她越说没有。我只有当面解释了。我只有当面解释了。”
“可以。但现在她害怕你找她,否则不会托我来,对不对?”
他点点头。“照这么说,那天在银杉宾馆……”
我点点头。“是她把我叫来的。她本来对你有感情,但一逼,可能反而——你说呢?”
他又点点头。我说:“一个月以后,我安排你们见面。一定。”
“一个月太长了!一个星期!”
“二十天吧。”
“十天!”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敲定半个月。
分手时赵科长说:“叫她放心,她们公司的忙我照帮。就算她不爱我这个人,我也决不使坏。”我感到他是很诚恳的。这其实是个好人。
既是好人,就该规规矩矩地过,否则就是自找苦吃。我想。
我见到吴越,问赵科长不回传呼的事。她说想不起那天是否打了传呼。“即使打了,也只想套套近乎,其实没有什么事。更不可能怄什么气。”
我相信了她。热恋中的赵科长草木皆兵,想当然地诠释着一个普通的细节。人哪,谁动感情谁输。
但我还是很生气。“你送人家衬衫,人家怎不想入非非?”
开始她辩解说,送点小礼品是业务往来中的常事。“送衬衫比较亲切。而且有个尺寸问题,尺寸合适就显得既关心又了解对方。”
后来她叹口气,望着窗外的霏霏细雨,和刷了油似的树叶,还有胆子越来越大的雨中麻雀,说:“泰阳,我承认我有一个坏处,我即使不喜欢那个男人,我也希望他喜欢我。”
我突然鼻子一酸。我也叹口气,说吴越呀,我也是一样的。
她将手伸来,我握住。那手冰凉。我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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