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下一个是谁

作者:周淑兰 宋忠明




  黎明剑在另一个房间里也紧张起来,双手握成了拳头。
  “白玫,你听我说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也许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说话了,你让我讲完吧!我告诉你,苏畅也没有灵魂:他追求你是因为他太空虚,他爱你是因为你太可爱。顾道录呢,他更没有灵魂:他居然把你当成一个病人,想把你治愈,他想把一个仙女变成平凡的女人。所以,我不得不杀了他们!只有我知道你的价值。白玫,只有我……”他摇晃着自己那双戴着手铐的手,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终于承认你是杀了人。你承认了!”听到死去好友的名字,舒白玫又一次激愤起来,“你还想杀我!你谁都不爱,你是个魔鬼!”
  欧阳鹏露出迷人的笑容,表情像个慈爱的父亲:“白玫,你又说错了。我并没想杀你。如果我要杀你,我只要一次把药下足了量就够了。我仍然在恭维你,我要让你看到,尽管你跟踪我,调查我,我仍把我的整个身心交给你,由你处置我。我要让你在一次次心脏病发作中找到我,知道我是怎样爱你。所以,我并不是在害你,而是在一次次地提醒你。我早就发现你调了包,那天晚上,我从外面看到你把咖啡装进了保温杯,我盼着你来当面问我,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可惜你没来……”
  舒白玫怔住了。她想不到所有的一切会是这样离奇古怪和不可理喻。
  “我累了……”欧阳鹏发出一声叹息,“白玫,为了让你明白我的爱,我不惜去杀人,绞尽脑汁地去伪造现场。可惜呀,你一次次地忽略了我,你太轻视我了。你觉得我连杀人的智商都没有。你以为我只会对你唯唯诺诺,给你洗衣做饭,给你铺床叠被,给你洗头洗脚,是一个不懂爱情为何物的俗人,只配做你的佣人。而且,我这么做你还觉得委屈,觉得我连给你洗脚都不配。对不对?”
  欧阳鹏明亮的大眼睛中闪出了一个孩子受委屈的泪光,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悲哀的表情,完全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舒白玫再也听不下去了。丈夫的话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击溃了她心中所有的防线,让她五内如焚。她用手捂住脸呜咽着跑出传讯室时,带翻了她身下的椅子。欧阳鹏又像一个仆人一样,用戴手铐的双手扶起那把椅子,把它放回原位。
  黎明剑也猛然起身,从监控室里跑了出去,他看到舒白玫踉踉跄跄的身影在走廊里摇摇晃晃,忙迎了上去。
  
  4
  法院临街的桥式走廊上,站满全副武装的法警。一张小白告示写着绿岛特大系列杀人案8月14日公开开庭审理。这里挤满了前来旁听的群众。
  审判厅的旁听席上,更是座无虚席。
  女法医舒白玫坐在椅子上,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作为法医,她不止一次出庭作证,可是今天这里的一切在她眼中却与往日不同。她望着木质的审判台,一个个黑字金牌上,写着审判长、公诉人、证人、辩护律师的字样,每一块牌子都令她格外紧张。
  审判长的椅子高高在上,这个主宰生杀大权的位置,让舒白玫眩晕。她又看了看被告席的椅子,觉得那里充满了不祥。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都和铁窗、手铐相关,多少人此一时坐在这里,下一刻也许就被判处死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舒白玫不敢再看,只低下头看着大理石地面。少顷,身穿法警服装的书记员朗声宣布:请审判长出席!然后是被告人出庭。
  舒白玫心头一震,抬起头来,只见欧阳鹏被全副武装的两名法警押了进来。他身上仍穿着那天晚上的那件白衬衣。由于没有刮脸,满脸胡须,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神情却很平静,用她一向欣赏的绅士步子走到了被告席上。
  审判长命令被告自报身份和简历,接下来是法庭调查。
  婆婆曾经苦苦哀求舒白玫,让她找人为欧阳鹏开具精神上有疾患的证明,可舒白玫忍痛拒绝了。婆婆又为欧阳鹏聘请了知名律师,从精神病的角度为他辩护,以求减轻他的罪责。公诉方则与被告律师进行了激烈的法庭辩论。问题的焦点在于欧阳鹏所犯下的罪行到底是因为精神疾病还是心理疾病造成的。
  辩方坚持认为被告患有精神分裂症。由于这类患者的思维脱离现实环境,逻辑性差,常伴有丰富的幻想、妄想并支配行动,因而常导致凶杀、伤害、暴力和性犯罪等严重后果。特别是凶杀案,占整个精神病人杀人案的70%到80%。应该定为无行为责任能力。
  公诉方认为被告不属于精神病犯罪,而只是变态人格犯罪。而对于这种犯罪,因为他们不具有真正精神病人的特点,不是明显的精神活动紊乱和行为紊乱,应判定为有责任能力。欧阳鹏当属于偏执型变态人格。
  舒白玫紧张地听着,手心里都是冷汗。周身也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像发了疟疾一样,受尽煎熬。
  法庭辩论相持不下,审判长宣布舒白玫以司法鉴定人的身份,出庭作证。
  舒白玫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神情恍惚地向证人席上走去。这短短的几步路她却觉得无比遥远。她同时遭遇着两股巨大的力量。叫爱情的那一种在撕扯着她,叫正义的那一种力量在推动着她。她觉得每一步都有千斤重。当她终于站在证人席上时,必须拼命用手抓着讲台,才能抑制住身体的抖动。她的眼前浮现出了自己和欧阳鹏相识相恋的种种回忆,也浮现出女模特、苏畅、顾道录等一个个惨死的同乡和好友的面庞。她含着泪,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指证欧阳鹏为变态人格型犯罪。是我们的十年无性婚姻,导致了他的心理变态,他因性压抑成为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犯。我是一个失职的法律工作者,对于他的犯罪,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语既出,法庭上一片哗然。人们的议论四起,审判长不得不用力敲击警锤,让大家肃静。舒白玫又一一出具了司法鉴定材料,证明欧阳鹏就是杀死刘金枝、吴倩倩、苏畅、吴玉琼、顾道录和陶婉的凶手。
  审判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们对女法医大义灭亲之举无比震惊。当审判长讯问欧阳鹏还有什么话要说时,这位医学博士、绿岛外科“一把神刀”,先是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又向证人席上的妻子深情地看了几眼后,垂下了头,低声说:“我,认罪。对不起,审判长先生。这只是我和我妻子之间的一场智力游戏。我很抱歉让那些人搭上了性命,也很抱歉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我是一名医生,曾经在手术台上挽救过许多生命,这是我的功劳。我也掠夺了几条性命,这是我的罪过。可为了我的感情,我不得不这样做。白玫,请你替我好好活着……”
  舒白玫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哀,从证人席上踉踉跄跄地奔回自己的座位,失声痛哭起来。
  
  5
  日落炊烟起,一轮夕阳像一个疲惫的旅人,踉踉跄跄地滑下了山坡。
  舒白玫走在归家的路上,只觉得脚步异常沉重。这是她熟悉的回家的小路,一走就是十年。然而,今天她作为一个杀人犯的妻子重新踏上这条归家之路时,心情却完全不同了。她缓缓地走着,望着熟悉的景物,不由回想起自己与欧阳鹏刚刚成家时的情景。
  因为从小失去父母寄居在欧阳家,养父母对她再好,她也总有一种漂泊感。她记得曾经是那么渴望拥有一个家。直到她和欧阳鹏结了婚,她才有了家。她如此热爱自己的家。
  而今天这一切都让她无比忧伤。她要失去这个家了,她不敢再看眼前的景物,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她一个人在冷清清的房间里呆坐。过了一会儿,心烦意乱的她打开电视机,让播音员的声音充满空荡荡的屋子。她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尽量不去思想。
  欧阳鹏在家时最爱看新闻,只要是不值夜班,一定要收看。舒白玫笑他看新闻是幸灾乐祸,因为新闻除了枯燥的会议消息,不外乎这里地震,那里火灾,飞机失事,总统遇害。欧阳鹏说他这是看别人的痛止自己的痛,女人看言情片不也是内病外治?
  舒白玫当时笑他三句话不离本行,现在想来却大有深意。欧阳鹏也有自己的隐痛,不像表面上那么幸福和满足。
  新闻播完了,舒白玫却没看懂任何内容。她关掉电视,回到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影集,迫不及待地翻开。舒白玫用手指尖在欧阳鹏的脸上抚过,他的头在照片上只有她的食指盖儿那么大。这么小的欧阳鹏,让舒白玫不胜爱怜,泪水一滴滴流下来,舒白玫恐怕滴在照片上,忙不迭去擦。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有欧阳鹏的影子。沙发上有他舒展着双臂枕在脑后的影子,镜子前有他系领带时回头请舒白玫帮忙的影子,门边有他一边看电视一边照看水壶的影子,床上有他故意装睡赖在枕头上只等舒白玫一拉便一跃而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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