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魏家大院三女子

作者:张 眉



谆谆教诲:“老板不能性急嘛!要好好贯彻五讲四美三热爱呀!”
  掂掂掌心残留下的钢镚儿,离离苦笑笑。一屁股跌坐小凳上。离离茫然地环视一下店堂。锅冷灶凉,四下乱抛着脏碗。她这个老板只剩下一瓢面粉和几把粉条的家当了。于是,舌尖不再绕唇转,坐在凳上垂起泪来。
  毛头坐近了:“这算啥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垂头丧气?”离离抬头问:“我该咋办呢?”“三十六计,走为上!这店我给你找个主承包!你一包他二包。你给工商所一百块房钱,他给你二百块承包钱,你不动手就净赚了!”离离为难地问:“我去干啥呢?”
  “听我的话——去开个发廊!”
  “我不会那手艺呀!”
  “不会就学!其实那手艺没啥深浅。”离离看着毛头,两眼热泪,连连点头:“中!中!”
  毛头是说干就干,门一锁贴张纸:此店出租。然后拉着离离去“美发学习班”报了名。
  离离一进教室,就惊异地吐出了舌头。乖乖!老城的漂亮人都集中到这儿了!
  离离人不笨,很快就学会了理发烫头的基本功夫。又是高中生,况且多上了两年,较其他只会写几个汉字的同学们程度高得多,这样,在班上成了佼佼者。
  学了刚满月、毛头就兴冲冲地来说找到新店址了。
  “中啦中啦!学问够用了。老人家说过,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嘛!”
  跟随去一看,离离喜形于色:“你咋找的这么漂亮的店堂?”
  店堂果然好,两层小楼。虽是解放前盖的,但坚实耸立。外面新粉刷了天蓝色彩,显得漂亮大方。尤其地势好,盘踞在双石桥的桥头上,门前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毛头不无骄傲地说:“我的本事你能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凋到西藏了,走得仓促,房钱只要三百块。别人知道了后悔得打脸!这房子目前最少得一月三千元!”
  说着打开了门锁。离离更乐了,激动地直跳。屋子四壁嵌满了玻璃镜面,衬得店堂更宽敞明亮。几排五彩小灯泡时闪时烁,放射出迷离的光彩。理发椅、洗头池一应俱全,崭新锃亮。沿着小木梯爬上去,阁楼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摆了一张折叠床。
  “你累了,中午就在这儿休息。”毛头说。
  “太谢你了!”离离握住了毛头双手摇撼了几下,又陡地松开来,涨红了脸,“你花费了不少钱吧?我没钱给你呀!”
  毛头洒脱地摆摆手:“朋友之间斤斤计较什么!”又认真看看离离,掏出一摞纸条,“这是花销凭据,你收起来吧!”
  离离说:“我挣了钱还你!房钱咋算呢?”
  毛头诡谲一笑:“房钱你交给我吧,我知道房主的地址,代你往西藏寄!”
  接着两人便商议起开张事宜。
  毛头首先提出店名的问题,离离急问,叫个啥名呀?毛头说,叫丝丽爱!就是意味着发丝美丽惹得人人爱!离离拍手叫,好,好,就叫丝丽爱发廊!毛头纠正说,发廊太俗气了,叫发座!
  “丝丽爱发座”开张了。
  头一个顾客是个纤细黑瘦的小娘们,跟随着同样身材肤色的大丈夫。毛头一看来人不合体的高档服装,悄悄对离离说:“是土冒,弄吧!”离离马上迎上去,笑脸如花:“欢迎!欢迎!”
  一对黑皮夫妇本来是看看的。看招牌也不知道里面卖什么货色,离离可亲可爱地招待了,丈夫便做出大大咧咧的样子对妻子说:“烫个头吧!”又拿出外烟和电子打火机在手里摆弄,对离离说,“拣时兴的样弄,俺不在乎钱!”
  黑皮妻子见丈夫一本正经坐进了椅中,一副首长派头。怯怯地望望离离,别别扭扭地将屁股搁在了理发椅的边边上。
  因为是第一桩生意,又对自己的手艺有自知之明,离离心中就紧张,手哆嗦嘴也哆嗦:“烫个什么样的发型呀?”
  黑皮妻子不知所措地望望丈夫。丈夫剜了她一眼,对离离说:“弄个玫瑰花吧!嘿嘿,小师傅看着弄吧!俺信得过你们南方人,南方人就是能!”又说,“小师傅是厦门人吧!我去你们厦门批卖过芝麻香油,哈哈,我一听就知道!”
  “对,对!”毛头连忙点头,并接过黑皮丈夫的外烟,“老板是个走南闯北人,好眼力!”
  “不过你口音有点变了呀,小师傅?”
  既然顾客不认为自己是老城人,离离索性奉献上一个外地人的形象。幸亏小时跟奶奶过了几年,会点山南话,又幸亏上过学,学过普通话。更幸亏是老城人,天生河南话就将三种话杂烩一锅,用嘴巴端了出来。
  离离说:“老板既然去过俺老家,那咱们就算半个老乡了,以后请多多关照哪!”
  黑皮丈夫一拍大腿:“中,中!俺有三个闺女,她们的头也包给你了!”
  离离听了十分高兴,一激动就剪错了一剪子,差点剪着了头皮。这绺头发剪短了,与别处极长的头发相比,就显得很刺眼。
  心一横,干脆一律向短发看齐,一不作二不休,咯咯嚓嚓舞剪子,将头发统统剪短了。本来离离想给黑皮妻子烫个大花的,可是原先的长发已被自己绞成大平头了,无奈何,只得紧紧地卷发卡,将那一绺绺短发碎碎箍住。
  估摸时辰已到,离离抱着丑媳妇早晚见公婆的不安之心,一咬牙将烫发罩揭掉,也不等对方有何反应,抓住吹风机就往头上杵,最后,两手一摊,悲哀地说:“好了!”
  黑皮妻子往前一俯,不由五官皆张。镜中一个厚唇小眼,头顶趴一层小卷花,活脱脱一位非洲姐妹形象!
  毛头已瞅出门道了,早已做好了救火的准备。见生米已熬成熟粥,立刻趋前,一面孔惊喜,叫道:“哗!美国的亚西帅!”
  黑皮丈夫也惊呆了,见毛头赞叹,立刻冷静下来。走近看看,搔搔头皮,说:“我看有点儿像那个朱明瑛。我家有她的录像带!”
  毛头很认真地反驳:“朱明瑛是模仿非洲的亚西帅的,跟嫂子比差多了!”
  听了对话。黑皮妻子为自己成为男人们的中心议题而感到冲动。
  冲动往往影响视觉。再看镜子,就觉得顺眼了。又发现镜子里一个漂亮小伙的目光欣羡地在自己头皮上盘旋,又产生了自豪的心情。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觉得自己的模样越来越美丽了,越来越时髦了。
  见妻子满脸喜色,黑皮丈夫认识到自己的审美水平不比女人低,便很感激厦门女师傅给了自己一个新形象的老婆。掏出三张大团结往桌上一放,犹豫地问:“够不够?”
  毛头忙说:“随便,随便!都是自己人嘛!”
  送走客人,离离瘫在椅中,说:“吓得我魂都飞了!”
  “就这势弄!”毛头哈哈大笑,“现在的新潮就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熊样!”
  两人正说话,一辆高级小轿车驰来停在门前了。毛头一愣:“坏啦!弄不好俩土冒去投诉了!可能是物价局的监督员来了!”
  谁知车门打开后,钻出来几个女老外。有白种人,最多的是混色皮肤的第三世界朋友。
  女老外们相互叽叽喳喳讲话,又指指点点高悬的“丝丽爱”招牌,最后,一拥而进。
  离离愣毛头也愣。离离在学校英语最差,只会紧张地说:“哈罗!哈罗!”
  洋人会汉语!问:“这儿是那个死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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