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魏家大院三女子

作者:张 眉



离离问:“有何贵干呀?”老响焦急地说:“你忘啦?去香港呀!”离离说:“你看我这记性,真要命!”又笑笑:“要办你得给我办两张签证哩!我一个人可不敢去!”老响很体贴地说:“当然!我不陪你去万一出了差池。我良心说不过去!”离离神情严肃起来:“我有伴呀!”
  老响见离离含情脉脉望着毛头的表情,心里顿时明镜。低头思索过,为难地说:“两份签证不好搞,我的能耐恐怕弄不来呢……”
  毛头抱住了离离的肩头,对老响做出颇理解的表情:“不麻烦了!我二舅在意大利开饭店的,连来十几封电报了,看来不去不行,反正来去都要路过香港。”
  离离亲昵地嗔道:“混头货一直瞒我哩!”
  老响见状,不自然地笑笑:“中!中!那我就落个清闲了!其实嘛,我本来就懒。”又一本正经地对离离说,“你的营业证是由饮食业改为服务行业的,领导要我收回去验一下!”
  老响收了营业证,笑得挺开心地走了。
  老响走了不及两个时辰,两个工商人员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进来后目不斜视,脑袋在四堵墙壁上转了一圈,胖工商人员说,“为什么不悬挂营业证呀?交二百元罚款吧!”
  离离忙趋前笑笑:“拿去验证了!”
  “验证?”瘦工商人员皱皱眉毛,“没到时候呀?”
  胖工商人员恍悟了,说:“肯定是她的营业证有问题!”又对顾客们摆摆手,“都请走吧!这个店没有营业执照属于非法经营,要停业了!”
  离离泪珠涌眶了,急问毛头:“咋回事呀?”
  毛头冷冷一笑:“没事!去把证要回来!”
  瘦工商人员也冷冷一笑:“说的容易!你们那营业证右下角损破了,按文件规定罚款一千至五千哩!”
  毛头收了冷笑,脸儿一板:“既然你见到我们的营业证,那这无证经营的罚款就该免了吧?损坏营业证和非法营业是两码事嘛!”
  门外围堵的顾客可能是没烫成头恼羞成怒的缘故,听了毛头的话,齐声叫好,并七嘴八舌说起尖刻的话来,
  胖瘦工商人员面红耳赤了,说:“款可以不罚,但没挂证以前不准营业!”
  毛头调侃一笑:“看来你俩对政策吃得很透。没事!歇上三五年咱也吃香喝辣的!”
  胖瘦两人硬起头皮穿过了人群,来到僻静处方吐出憋了许久的浊气。正吐故纳新时,一双手狠拍了下两人的肩头。扭头一看,原来是离离。
  离离说:“你俩去通知老响,叫他明晚来一趟,我有话对他讲!”
  胖瘦二人忙说:“我们不认什么老响!”
  “认不认我不管,反正把活捎到!”离离卷舌笑笑,“你们都是一个单位的,不是孬事哩!”
  老响吧嗒吧嗒进店了,望了一圈,问:“他呢?”离离愁眉苦脸答:“他这两天去跑事了。”老响恶狠狠地吐口痰。“球用。托谁的门子也不行!”离离说:“你真狠呀,往死里治我!”老响急了:“我狠?想想你对我啥态度!”
  老响点了根烟慢慢抽,离离低头反思,屋里只有录音机低吟浅喁着一首抒情歌曲。
  “到底你要我咋办呢?”离离说。
  “你自己知道!”
  离离走到录音机前:“你大点声,我听不清哩!”说着拨弄了录音机,歌声停唱了,
  “中!我挑明了讲,我要跟你交朋友!”
  “就凭这事你就下狠手治我?”
  “嘿嘿,顾不得了!你回答我吧!”
  离离一腔委屈:“可我有朋友了……”
  “跟他吹!”老响洋洋得意,“看看我爹的地位!”
  离离无声地笑笑,又委屈地说:“你摩托车屁股后头i天两头换小妞,我知道你也是玩弄我的!”
  老响走过来,一面指天划地赌咒:“我对别的妞是逢场作戏,对你是真心实意地爱呀!”
  离离舌尖舔起嘴唇,两眼媚媚地朝老响瞟了个风,说出的话却硬硬如铁:“别挨我!”
  老响的心被撩拨得升腾起欲火了,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别装正经了,这年头快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离离大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同时幅度极大地挥胳膊踢腿,将板凳椅子香儿水瓶碰撞得乒乒乓乓乱响。这时录音机轻轻地“咯巴”了一声,只有心清神醒的离离听见了。
  离离停止了反抗,喘着气笑道:“哥们!别来勉强的行不行?这临街的店引人注意哩!来日方长,你急什么呀!”
  老响观察了一下屋里的陈设。的确不适合干风流的勾当。到处是脏兮兮的洗头水和头发茬子,尤其是没有床。叹口气:“也罢!反正你再猴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第二天,离离迈进了工商局的局长室。
  赵公仆笑呵呵地打招呼:“稀客哩,坐,请坐!”眼神里隐隐透出警觉。
  离离凄凉地笑笑:“请叔叔欣赏一下!”
  录音机转动起来了,传出来清晰的声音。
  “我挑明了讲,我要和你交朋友……跟他吹!看看我老爹的地位……我对别的妞都是逢场作戏……别装正经了,这年头快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最后离离悲惨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赵公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他偷窥下离离,狠拍下桌子:“这孽障,气死我了!”
  离离抹抹眼泪,说:“叔叔别气坏了身子……”
  赵公仆俯过身去,果断地说:“把他抓起来!”又无力地躺靠在椅背上,“唉,这事张扬出去,多丢人呀!”
  “可不是吗!”离离低垂了头,“我真想去死!”
  “不!决不能干傻事!”赵公仆亲切地拍拍离离的肩头。
  “你年纪轻轻,前途光明远大哩!”
  “叔叔,你说咋办呢?”
  赵公仆沉吟片刻,缓缓地说:“这个嘛,我要对他采取严厉的惩罚!要他向你赔礼道歉!改正错误,加强思想改造!”又踱了几步,“当然,你有权起诉他。唉,咱们都是老邻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虽老朽无能,但是还可以帮帮你家的忙!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唉,真不好说呀!”
  离离委届地说:“我听叔叔的……”
  赵公仆激动地紧握了离离的手,使劲摇撼:“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又轻声低问,“这录音带怎么处理呢?”
  “留给叔叔教育他吧!”离离朝门外走去,又扭回头,不慌不忙地笑笑,“我家有复制的,这盘带我不要啦!”
  赵公仆举家搬走了。乔迁到新落成的朝阳小区的楼厦里去。
  临行前,赵公仆夫妇两人亲临耳房,热情洋溢地与魏家人辞别。
  赵公仆说:“你们搬进正屋住吧!手续我已替你家代办妥了。不用谢,远亲不如近邻,应该的!”又关切地拍拍离离的肩头,“听说你的生意很发达,我很高兴!好好干,为四化多做贡献!”
  魏家人搬进宽敞明亮的堂屋,家里又有钱,日子自然过得快快活活、美美满满。
  那天,来了一行人,是市文史馆的一千研究人。为首的人率领了下属,恭恭敬敬地进了魏家大院,又亲亲热热与素青谈话。
  说是要编纂老城的地方史,当然要研究魏家大院。
  魏素青只是粗泛地介绍了一下魏家的发迹史,简单地讲了讲大院的沿袭过程。对于她所经历的事情只字不提。
  没几天,上级派来了一拨工匠,搬砖撂瓦抹灰粉刷,将前院修饰得金碧辉煌。整完前院又要修理后院。魏素青得讯后一连几天寝食不安,唉声叹气地沉默不语。
  离离劝导说:“姥姥,咱家要搬到单元楼去了!全部现代化的设备,比这老古董房子强多啦!有什么舍不得的!”
  桂芳悄声低语:“妈,搬走也好,省了触景生情,心里害怕哩!”
  魏素青只是不言语,捱了几日,竟恹恹地卧在床上病倒了。
  ……后院的败屋被掀翻了。
  魏素青正在喝汤药。听了,不觉浑体一颤,失手将碗摔了个粉碎。
  “不能,不能,不能扒那间屋呀!”她狂叫着跳下了床,拖拉着鞋向后院跑去。她脚步踉跄,身体摇晃,苍白的乱发拂着风抖。
  桂芳吓出泪来了,在毛头与离离的搀扶下赶了上去。
  “轰!”墙壁倒了屋顶落下了,溅起砖石。扬起来遮天蔽日的灰尘。尘埃渐渐飘落了,扬走了……工匠们齐声大叫:有鬼啦有鬼啦!
  废墟里,一具女尸。魏索青辨得分明,是那个当年失踪的正琴。
  魏素青失魂落魄地呆望,两手冰凉而无力地垂落。陡地,她猛醒过来,狂怒地伸长了双臂,直指向深远且明亮的天穹,她呼喊道:“魏守儒呀我的爹啊!共产党杀你不亏呀!”
  狂叫过,她慢慢垂头又慢慢伏地,朝女尸深深又重重地跪拜,嘴里喃喃不已:“这魏家大院是块作孽的肮脏地啊!”
  
  责任编辑 张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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