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魏家大院三女子
作者:张 眉
老城县志云:城南有魏翰林府邸。高楼广厦金碧辉煌,庭深园阔奇花异草,有紫气贯云霓,为老城之一大胜境,
物换星移,老祖宗修盖的魏府先先后后割给了外姓人。子孙们只守着一所庭院度日,往昔的显赫尊荣倏成陈迹。老城百姓并不敢轻觑魏氏没落的人,故而,将那残留的宅居尊称为魏家大院。
魏素青的故事
当给女儿素青筹办婚事时,魏守儒才彻底醒悟过来:家道衰败得已如日薄西山了!他瞥瞥请来的掌事开列的清单,颓然垂头:“唉,子孙无能,愧对祖宗哇!”
祖上尊荣过,婚事不敢办得草率,于是,先请来胖、瘦两位裁缝做嫁衣。
当庭摆下茶案。魏守儒端坐读书。裁缝分隔在东西厢房做活计。胖裁缝忿忿想,说是请在家里做,粗茶淡饭也无一口,分明是看管了手脚,这大户人家竟出奇的吝啬!瘦裁缝也怏怏不乐,这一时一刻都死死守住了,怎么下手?他量得多我量得少,一个姑娘的尺寸,岂不要露出马脚来!
恰时,一朵浅云悠悠地飘了过来。胖裁缝扬头看看,百无聊赖地叹道:“伙计,怕是要下雨啦!”瘦裁缝哈哈笑了,挤了一只眼说:“手艺人又没庄稼,下它三尺大雨也无妨碍!”胖裁缝听了,恍悟点头,恨恨地答:“对,下他娘的三尺吧!”
傍晚时,魏守儒站了起来,说:“高升!”
高升连忙双手垂立:“在!”然后细细量过布匹,“报老爷!制成锦缎棉袄一件,湖纺绸裤两条,用料相同——统为两丈四尺六寸!”魏守儒捋捋胡须:“好,送走吧!”
“慢着!”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断喝。
两个裁缝止住了步。厅阶上伫立着身材修长的姑娘,长长睫毛下射来冷冷目光。停了片刻,才揶揄一笑:“二位师傅没落布吧!”两个裁缝相互看看,讨好地笑笑:“俺俩并不认识,用布都一样的,哪能那么巧!”姑娘歪歪嘴:“你俩还算厚道,没让老天爷下上一丈雨哩!”
裁缝浑身簌簌抖起来,鸡啄米般抬起一粗一细的脖梗,又从怀里掏出布:“饶罪饶罪!”
姑娘正了颜色,说:“几尺碎布不算什么,怕的是传扬出去,让老城人笑话俺魏家憨笨!”又对高升喝叫,“日后收工时搜搜身!不是魏家待手艺人不敬重,只能怪他俩不知自爱!”说完,眼帘一垂,头儿一昂,扭身走进后庭去了。
吃晚饭时,魏守儒望着女儿,赞许地笑笑:“我素青闺女若是男子,魏家中兴指日可待!”
见爹脸色渐变怆楚,素青忙笑了眉眼,说:“闺女有啥能耐,全指望俺兄弟哩!俺兄弟不久军校毕业了,日后一定有大出息!”又轻轻蹙了眉头,“办嫁妆害得爹典卖了乡下的田地,闺女心里好发愧!”
魏守儒苦笑笑:“有这句话,爹就知足了!”
见爹面色平缓了,素青悄声说:“等两位裁缝把活清了,就只管撵了走!咱攥着把柄,谅他也不敢去告咱没给工钱!”
“这等事不能做!”魏守儒一脸郑重表情,“咱魏家礼仪沿袭,从没有过昧良心的行止!”
素青羞赧了脸,看爹目光更显尊敬。
五月初六,黄道吉日,娶亲的队伍开来了。婆家是新贵,公公在国军队伍里当师长,所以,场面十分阔绰。
那天,老城人都挤在街上看。但见洋号队、古乐队吹吹打打,中西合璧的声音震耳欲聋。骑兵步兵列成长长队伍。跨着操练步伐喊着行进口号。几辆小轿车在前边开道,引导着一顶富丽堂皇的八抬大轿走。素青穿戴得像戏台上的姑娘,搂抱着一尊插花的银瓶,身子随着轿子微微颤动。她悄悄掀开盖头从帘缝往外看,见一片摇头晃脑张嘴咂舌的面孔,不由暖流在身上涌动,心里甜滋滋的。
当晚,素青卸了妆在洞房里静静坐着。后半夜了,新郎才醉醺醺地推门进来。先踩着零乱步晃到她跟前,举高了烛光瞅,然后咧开嘴嘿嘿笑着伸手在她怀里摸。素青羞涩地躲闪,觉得浑身燥热,更深地勾下头去。却又不听有动静了,偷偷窥视,才发现丈夫卧在榻上,正专心致志地抽着大烟。闻着弥漫过来的异香,素青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过了一个时辰,丈夫才来了精神,老到地将她拥了去……
过了半月,丈夫就不进她房了。临走时轻蔑地斜了她一眼:“开过苞就没啥稀罕了!躺倒像块死肉,不懂一点风情!”
索青小心打听,从丫环老妈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凑囫囵了丈夫的形象。原来,丈夫不但抽大烟,而且还吸白面打吗啡针。白天下赌场,天一擦黑就钻进了妓院,老城青楼里的粉头没有一个不熟识他的。
素青每日都早早起身,来到堂屋门前恭立。良久,听得里面有动静了,便轻轻咳嗽一声。里面婆婆开口问了,她柔柔答:“是媳妇来给老人家请安了!”房门打开,她便轻了脚步送进嗽口水、洗面汤,再送热热腾腾的燕窝羹,面面俱到,样样精细小心。
婆婆自昼喜睡觉,灯一亮便精神十足,素青就夜夜陪她搓麻将。婆婆自矜好手段,打起来趾高气扬,素青就夜夜输光场场败北。有时候婆婆心情愉快不甚计较就认真地打上一圈,然后抓住赢来的钱,歪起头格格地笑,惹得婆婆喜喜地骂她:“毕竟没长熟透,得了点便宜便露出来小孩子的模样!”素青昕了,伸舌晃脑袋。越发显出一副天真烂漫相。
婆婆每月都给素青零用钱。婆婆随公公在兵营里住过,所以,将发零用钱称作“关饷”。数目不少。婆婆对客人说过:“治家如领兵,饷钱是万万不能少的,要不然谁肯替你卖命!”
素青领饷时神情严肃,很郑重地给婆婆叩头。老妇人惊问:“妮子又变啥花样呀?”素青正色答:“婆婆是治家的佘太君,怎能叫俺不谢赏呢!”婆婆大受感动,当众人面宣布:“这是咱家的穆桂英,日后领双份饷钱!”
待私下攒的钱多了,素青借口出门买脂粉,偷偷上银楼买了首饰。回家来,悄无声息将金链金镯金戒指藏进陪嫁时带来的银花瓶里。
有一夜,送婆婆进房歇息后,素青在一旁展开铺盖。婆婆诧异问:“你咋不回屋睡?”她涎着脸笑:“俺一个人睡好害怕哩!让俺当丫环伴老人家睡吧!”婆婆惊叫:“原来那败家子是夜夜不回来的!”说完,便让素青上床共歇了。
挤在一张床上睡眠,感情自然更亲密,于是,无话不谈。有一夜,素青深深叹气,说:“俺寻思这么大的家私不知日后便宜了谁哩!真怕公公在外头讨了小……”婆婆听了,心头“咯噔”一跳,当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素青只当不知,稳稳静静地人了甜蜜梦乡。
次日,婆婆派人将儿子寻了回来。驱散了闲杂人在厅堂训斥。婆婆厉声痛骂:“二十多岁的人了没一点儿汉子气!成天东游西逛,不干正经事!如今成了亲,放着千金小姐不陪,淘空了身子钻那脏巢窝子!说实话,你死在外边我也不会掉一滴泪,我操心的是要有后人承继这份家业!”骂完,喊过下人交代,将门户闭紧了,不准少爷出门。
丈夫回家了,索青依然来婆婆屋里歇,撒娇说:“俺陪老人家惯了哩!”婆婆无奈,只得应允了。
素青交代厨房的人,一日三餐给丈夫做精细菜肴,又买通了贴身丫头在宵夜的饭里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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