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6期

井冈密使与化骨美女

作者:贺绍禹




  终于到站了。车轮刚刚消失惯性的滚动,何本坤的身子便像一根冰棍坠落到了枕木上。
  列车继续前进的汽笛鸣响了,把昏死了几分钟的何本坤一下唤醒,在钢轮启动前一秒钟,他爬出了车底,翻过钢轨,滚下路基,再一次昏死在草丛中。
  何本坤醒过来时,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他认出守护在他床前的一个女人竟是长沙悦来旅店与他同床过一晚的“病美人”。
  难道我终究还是死在刘昌秀那魔女手下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个小姑娘?他脑子里混乱一片,胡思乱想。
  “好大哥,你可醒了!”
  “我没死?”
  “你没有死。是我姑父把你从铁路边救回来的!”
  “那,你不是在长沙——”
  
  原来,小珠儿(“小姑娘”的名字)姓周,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姑妈名叫周雪珍,远嫁在此地。姑父陈守诚是一名中医。十天前,他们夫妇回湖南祭扫祖墓,同时寻找断了音讯的小珠儿。也许是老天可怜孤苦无依的小珠儿,周雪珍夫妇到长沙的第二天,便在大街上遇见了陪客人到商场买衣物的侄女。当晚,陈守诚扮作嫖客,叫了小珠儿,顾不上祭祖,连夜带着她上了火车。回到了广东。昨晚,陈守诚出诊夜归路过铁路边,发现尚有呼吸的何本坤,便将他背回家来了。
  小珠儿告诉他,姑父家这儿叫“犁头铺”,这里驻着十六军的一零四团,她姑父医术可高了,常去团部给那里的军官们看病。何本坤一听,大喜若狂,一跃下床,便要去一零四团。他必须赶在敌人之前通知朱德。
  陈守诚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不顾性命要去一零四团,但也猜到一定万分紧急。于是,自告奋勇护送何本坤前去。
  陈守诚与一零四团的人很熟,极方便地就将何本坤带进了团部。更凑巧的是,何本坤在见到朱德之前,居然遇见了他的老同学、在一零四团任参谋的蔡协民。这样一来,毛泽东交给他的任务便顺利地完成了。朱德和政治部主任陈毅都明确表态,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一定上井冈山共建红色根据地。他们也得到情报,敌人将要来围攻一零四团,他们正准备出发去湘南山区。鉴于何本坤身体急需治疗调养,不能随部队行动,便劝他暂时留在陈守诚家,待身体复元后,再独自回井冈山。
  回到陈家,强撑着身子的何本坤昏厥过去了。陈守诚将他救醒后,小珠儿痛骂刘昌秀心狠手辣,何本坤却笑着说:“算了,别骂了。要不是她把我送到铁路边,我怎会见到你姑父?又怎会如此顺利地找到一零四团哪?将来再见到她,我还该对她道声谢谢哩!”
  正因为他说了这样一句,后来也就有了这样四句诗:
  底事乐极果生悲? 重任未竟身心瘁。
  死里求生创奇迹, 赢得有口皆成碑。
  
  软卧车厢试金 论曲考字
  席梦思床演戏 谢幕留诗
  
  刘昌秀回到了长沙,何键军长为她大摆庆功宴。如同在韶关铁道旁奚落何本坤的那样,她是既感到庆幸,也深怀遗憾。庆幸的是,她居然将何本坤置于死地,报了杀兄之仇;遗憾的则是,她竟忘了将对方预订作“奸夫”的誓言,没能实现既解她占有英俊男儿之饥渴,又能蹂躏共产党人灵魂的梦想。所以,当盛大的庆功会结束后,何军座要与她上演“室内游击战”续集时,她借口来了月经婉言谢绝了。
  谢绝了国民革命军军长的淫乱请求,“化骨魔女”更深地思念起共产党的井冈密使来。她想,既然严淑珍的丈夫黄玉坤能长得酷似他何本坤,难道就不会再有一人也生得跟他一模一样?要是月下老人照顾我这点心思,让我再遇到了那样的人,我一定不再放过机会,哪怕他是个沿街乞讨的叫化子,我也要把他当做何本坤,与他颠鸾倒凤一慰我这份痴情。
  她这样“日有所思”了,果然,就夜有所梦梦见何本坤当真上了她的床。
  第二天,她情思恍惚了整整一上午,只望太阳快快西下,好接着做昨晚的好梦。太阳西下了,她急不可耐地睡到床上,却接到何键的一个电话:
  “是昌秀吗?我是何键。刚才我接到许克强的加急电报,说他的一个谍报队长叫徐少夫的,又发现何本坤进了方殿英在广州的家,没呆多久便换了一身军装,上了去北平的一七八次列车。他们不敢确认,也上了那列火车。许克强想请你作好准备,在长沙站截住那家伙,看看他是否死而复生的何本坤?你赶紧作准备吧!”
  接完电话,刘昌秀惊愕了一两分钟,何本坤难道是神非人?居然能死而复生?之后,他莞尔一笑,心想,有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概是月老念我求他心诚,特赐我一个何本坤的替身吧。但她毕竟是名副其实的女情报处长,最后还是“宁可信其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何本坤非平常之人,为什么死而复生的奇迹就不会在他身上发生呢?这样一想,她立即全副武装,带领手下,守在火车站,等候一七八次列车载着“何本坤”到来。
  一七八次列车正点到站了,跟踪何本坤而来的徐少夫,向刘处长报告了有关情况,随即领着她找到了对方所在的软卧车厢。
  这间包厢只有两张床位,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位上,一名军官侧身面里而卧。刘昌秀在空床上坐下,故意干咳了两声,然后拖着私塾先生吟诗的腔调吟起诗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车厢冬睡足,窗外正午时。”
  刘昌秀把《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的“草堂春睡足”,改了几个字,实实透着新颖。那位在车厢“冬睡”的,一边翻身一边点评道:“哪位女诗人雅兴如此之浓,难道不怕有扰人清梦之罪么?”他翻转身来了。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叫出了口:
  “怎么是你!”
  “果然是你!”
  前一句“怎么”,是“冬睡者”的惊讶。后一句“果然”,则出自刘昌秀之口。紧接着,两人又同时提出同样的问题:
  “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的相片。你不是严淑珍的老同学刘昌秀小姐么?你——怎么穿上军装了?”“冬睡者”解释加反问道。
  “你是——”刘昌秀被问糊涂了。
  “请看,这是在下的姓名。”“冬睡者”拿出一张介绍信,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不认识他的“女诗人”。
  “怎么?你竟然是严淑珍姐姐的丈夫黄玉坤大哥!”刘昌秀看罢介绍信,不无意外地问道。
  原来,那张介绍信上写着:
  兹有我会少校军需处长黄玉坤,奉命赴江西公干。希沿途军警宪予以支持。广东省政务委员会。十二月九日
  “哈哈!太巧了,太巧了。”刘昌秀开心地笑道。“这是否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哪!”
  “对对对,你我有缘,有缘!”黄玉坤也同样开心。接着又解释他开心的理由。“不怕你刘小姐见怪,自从四年前看了你与淑珍的合影后,你的花容月貌便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使我常恨造物弄人,为何不让我早见到你。不然……”底下的话他好像不好意思说完了,于是用两声不无羞涩的“嘻嘻”代替了。
  黄玉坤不好意思了,刘昌秀却很有意味地将了他一军:“不然怎么?是否又要深怀遗憾,长叹一声‘恨不相逢未婚时’?”
  好个女情报处长,一开口便将何本坤在广州题的那首诗中的“未婚时”,抛出来当问路石。
  黄玉坤听了这句“恨不相逢未婚时”,果然如女情报处长所希望看到的那样,“惊愕”了一两秒钟,但接下来的又并非她所想的了。
  “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难道——刘小姐你已经有了夫唱妇随的如意郎君?”黄玉坤问过之后,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
  女情报处长有些失望,但仍然竭力求证:“不,不是恨不相逢未嫁时,我现在还是小姑独处哩。我刚才说的是‘恨不相逢未婚时’。怎么,你难道没说过?”
  黄玉坤好像感触深深,连连点头赞道:“好意境!好才华!嫁与婚一字之改,竟然丝毫不差地道出了我黄玉坤四年来的内心隐秘!请快告诉我,这位高才现在何处?我要去拜他为一字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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