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6期

井冈密使与化骨美女

作者:贺绍禹




  何本坤在长沙读过书,对这里的大街小巷就跟家乡华容一般熟悉。他本可以直奔联络站,却分明感到有一股危险就在他的身旁。他决定先摸清情况,然后再去地下联络站。他记得市郊的八铺街有家悦来客栈比较偏僻安全,于是径直而去。
  进了“悦来”,伙计用一脸笑、满嘴甜,将他迎进了一间单人小客房;接着,却用一脸紧张,满嘴警告通知他:“先生,您要是带有路条,请交给我拿去前面柜上登记。这几天不知哪里刮来一股鬼风,不但夜夜有警察查房,白天也动不动来突击抓什么‘共产党’。没有路条的,都得去警察局做几天‘客’;就是有路条,只要上面哪个字不顺查房老爷们的眼,也会落个‘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的下场。除非——”
  何本坤从伙计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直觉;同时,他也从对方那“除非——”两字的拖音中,听出了转机,连忙掏出两块银元塞进对方手中,说:“这位大哥,在下本来带有盖着县政府大印的路条,没想到,前晚叫一个小偷连几张票子一起偷走了。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不知大哥有无良策,保我今晚一夜平安?”
  那伙计本意原就在此,连声道谢后,说:“我早看出您是一位大老板。既然被小偷扒走了路条,到了小店,就是我们的财神爷。说什么也要让您平平安安住上一晚。这样吧,等会儿,我给您叫一个姑娘来做伴。查房的那些家伙,跟院里的姑娘们都有交情。您房里有姑娘在,他们就不会进房去打搅好事了。您等着,我这就去安排。”
  何本坤的心一下乱到了极点。为过“查房关”,先要过“风流关”。他这个共产党员,怎能做眠花宿柳的嫖客!可是,形势逼人,不当一回嫖客又能行吗?
  今晚的时钟似乎走得特别快,一会儿就到了十点多钟,那伙计果真领来了一位“姑娘”。他趴在“贵客”耳边咕噜了一阵子,又收下两块银元后,有些暧昧地说:“二位尽管好事成双,外面一切有我。”
  伙计走了,何本坤木然地看着对方随手关了房门,然后艰难地转过身子,瞟了一眼坐在床沿也在看他的“姑娘”。耳边不由便响起了那伙计刚才咕噜的话:“嘻嘻!这可是一朵刚刚开苞的鲜花,才十七岁。下海还没到一年,就得了个‘病美人’的美号。”
  是啊,熟读《红楼梦》的何本坤,觉得要是哪位电影导演要选演林黛玉的演员,这姑娘绝对是最佳人选——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弱不禁风;瓜子型的脸庞虽然瘦削,却充满“我见犹怜”的清秀;淡淡的蛾眉,微锁住春愁;一双秀目荡漾着两泓盈盈秋水;胸部虽嫌平坦些,柳腰却真个只有一握。
  何本坤瞟了一眼,被吸引得看了又看。一股难以言喻,难以捉摸,更难以遏制的情欲,突然在他心头、脸上、血管里蠢蠢欲动,使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三十五军谍报队苏大队长亲自前来查房了,各位先生请打开房门啦!”
  门外响起了伙计的喊声,何本坤方才醒悟自己眼下的“身份”,于是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笨手笨脚地走到床前,摆出个搂住那姑娘的姿势……
  房门被慢慢推开一半,一个满脸大麻子的警察伸进头来,一见两人搂在一起,歪着嘴说:“是病美人妹妹呀,你今晚怎么碰到了这么一位金刚罗汉哥哥呀?不要怕,好妹妹,今晚你吃了亏,明夜麻大哥给你一副‘补药’吃,嘿嘿。”
  何本坤怀里的姑娘好像十分厌恶这个麻脸警察,双臂一使劲,将距她尚有一尺距离的何本坤紧紧抱过来,脸朝床里,不再看门口那张麻脸。她这个动作更引起麻脸警察的邪笑,正要再说几句不是人说的话,站在他身后的那位“苏大队长”狠狠地责备起他来:
  “你这张臭嘴里还要喷好多蛆?看清楚了没,那男的是个什么角色?”
  何本坤闻声大惊,声音怎么如此耳熟?是那个什么“苏大队长”么?他姓苏,难道——
  一阵寒流涌入何本坤的心房,他猛然记起,在轮船码头的便衣特务中,有一人像极了苏先骏的贴身卫兵柳小山。当时没能细看,此刻听这个苏大队长的嗓音,分明就是与毛泽东意见不合,借口要向中共湖南省委汇报,请求判断谁是谁非的团长苏先骏。他顿时明白:苏先骏叛变了!那么,码头盘查、旅店查房和大街上军警穿梭巡逻,极大可能就是针对自己而设下的罗网。如此一想,不由绝望了:何本坤呀何本坤,你的任务是没办法完成了。毛泽东同志,原谅我吧,今晚我即将与叛徒同归于尽了!他一时作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被叛徒认出,便先处决了叛徒再往外冲;冲不出时,就与敌人同归于尽。
  “回苏大队长话,里面是一个风流浪荡的老嫖客,绝对不是您要抓的‘井冈密使’何本坤。不信,您自己进去看个清楚明白。我敢保证,他这时候早已扯脱了姑娘的小衣,只等我们一关门,他就会上马大战了。苏大队长请亲自查看!”
  听到“井冈密使何本坤”七个字,何本坤也肯定了苏先骏的叛徒身份,他一把推脱了姑娘的搂抱,正要起身,突然,房外有人大声喊道:“报告苏大队长,刘处长派我来通知你,他在天宫电影院门前抓到了一个酷似何本坤的人,请你赶紧过去辨认。”
  正要进门的脚步收住了,一阵杂乱的践踏声渐渐远去。
  何本坤不由摸了一下额头,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时似还回不过神来。那小姑娘起身下床关好了房门,然后回到床前,将一对枕头并排摆到一头,坐在床沿一边慢慢解着衣扣,一边时不时朝呆立在房中央的客人送去笑眼。
  这叫什么笑眼啊!那双大眼睛里没有半点青楼妓女的狐媚,有的只是一种叫人看了心疼的可怜。这种可怜,分明是怕得罪客人,强行挤出的苦笑。
  看着看着,何本坤的心震了一下。他几大步跨了过去,坐在床前春凳上,说:“小姑娘,你不必解衣扣,我们就这样坐着说说话。啊,我的意思是,今晚我们就这样先说说话,等会儿你累了,可以穿着衣服在床上睡;我么,或者坐着打打瞌睡,或者睡地上。不过,你放心,你必须交给鸨母的钱,我现在就给你。”说着,当真将五块银元塞进小姑娘手中。
  “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嫌我丑?怕我有脏病?”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望着眼前这位有着金刚罗汉般身躯,又有着观音大士一样慈祥眼神的客人。
  望着这双眼,何本坤的心疼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坐上床沿,语气更加柔和地说:“小妹妹,你不要误会,你长得很美,很美!要是能增加一二十斤体重,当今风靡全国的电影明星胡蝶、王人美,都不及你吸引人。”
  “不!您这是在骗我。求求您,要了我吧!我虽然瘦了点,也确实有病,但绝不是那种脏病。只不过是——是来了‘身上’(月经)——”小姑娘说着说着,喉头被什么哽住了。
  何本坤一把将小姑娘搂进怀里,动情地说:“我该怎么对你解释呢?小妹妹,你绝不脏。脏的是这个社会,你受的苦遭的难太重了!看,你脖子上这青筋暴起有多高,你这胳膊比麻杆又粗得了多少啊?我能忍心再雪上加霜欺负你么?”他一面说话,一面轻轻爱抚着姑娘的秀发。在他的心里,此时依偎在怀里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子。“告诉你,我也有个妹妹,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但她至少比你重二十斤。莫看她长得像个大人了,可仍旧像个没断奶的小娃儿,动不动就赖在妈妈怀里撒娇。每次我一回家,她便缠着要我教她唱英文歌,写法文字。看到你,我不能不想起她。为什么你和她处境这样不同呢?我没有力量一下子改造这个社会,但至少还有力量保护你一晚两晚。请相信,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了,我会嫌你脏、会骗你吗?”
  “大哥,我的好哥哥!”
  小姑娘抬起头喊了两声哥哥,把头深深地埋进“哥哥”的怀里……渐渐地,她在“哥哥”的怀里睡着了。
  何本坤轻轻地、慢慢地替小姑娘脱去了外衣外裤,把她的身子平放到床上,给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将衣裤叠好,放到春凳上。做完这一切,他拿起一个枕头,在床的另一头和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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