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剑胆琴心治四川

作者:张国强




  
  李豹见衙署破败无人,心中火起,一步跨到门边,提起双拳狠擂。
  “来了———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门内传来,“吱呀”一声,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看门人,“三位官差找谁呀?”
  “你格老子,好不晓事!天都没黑,关了衙门做啥?”李豹一把扯过看门人,弄得看门老人尖声大叫。
  “李兄,快松手。”刘龙眉头一紧,推开李豹,和气地问,“老人家,兵备道署是官府重地,现在为啥这般景象?”
  “哎哟哟———”看门老头一边揉着被拧痛的肩膀,一边胆怯地看一眼李豹,“大人不知,衙署闹鬼,已多年没住人了。”
  “哦———朗朗乾坤,竟会有鬼?”陶澍手捻短髯,呵呵一笑,“本官倒要看看!”刘龙于是不再掩饰,对看门人说:“这位陶大人,是新任川东兵备道,兼署重庆知府。”看门人大吃一惊,急忙跪地拜见。陶澍淡淡一挥手:“起来吧。打开署门,收拾一间卧房,我等今晚就住在署内。”
  “可是———陶大人……”看门人欲言又止,李豹猛哼一声,唬得他战战兢兢,抖抖索索答应道:“喳!”早有同伴大开了署门,陶澍带了刘龙、李豹绕署一周,只见墙垣颓蚀,油漆剥落,锁匙生锈,满园衰草。陶澍凛然生出种种疑团,只是郁结在心中。回到前厅,看门人已打扫了一间厢房,又端来了饭菜。一阵马嘶,大门外走进三个人。见了陶澍,一齐行礼:“卑职参见陶大人。”
  “免礼!”陶澍不动声色,放下碗筷,“请问各位大人是———”
  “禀大人,卑职是重庆府通判唐林生。”当中老者拱手回答,陶澍抬眼一看:此人五旬上下,八字微髭,目光阴鸷,面颊干削,语声晦暗,似乎不是善类。遂淡淡一礼:“唐大人请坐。”左手虬髯环眼、腰插铜锏的武夫,是三班捕头鲁明中;右手那个长袍软帽、面色红润,是吏目孔三。
  “唐大人,鲁捕头,各位消息来得好快啊。”陶澍往后一靠,随意地道,眼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三个人。
  “禀大人,前有砺帅咨文,后有夔州忠州两府传报,知大人不日可到。卑职等时时候着,一刻也不敢松懈。”孔三朗声回答。
  “嗯。”陶澍哼一声,算是回答,旋即面色一沉,“各位大人,此地衙署如此颓败,前任府道,居于何处?”
  “禀大人,巴蜀之地,蛮荒偏僻,鬼魅丛生。历任府道皆迁居驿馆。卑职等早已将驿馆洒扫一新,特来迎接大人。”唐通判离座而答。
  “嗯———”陶澍目光一寒,“公等皆食朝廷俸禄,当为国除害,为民驱邪。为何要姑息、坐视?”顿一顿,看三人面色陡变,又缓缓语气,“真有邪祟,本官倒要会会!明日寅时击鼓点卯,公等请回。”刘龙立声高喊:“送客———”三人唯唯而退。
  吃过晚饭,刘龙居左,李豹居右,把陶澍护在中间,又细细检查地面,确信并无机关,三个人才和衣而卧。梆敲三更,丝毫没有异征。窗外月色朦胧,偶尔有一丝凛冽的北风拂过,吹得树枝飒飒作响,陶澍眼皮一张一合,可思维却警醒。
  “呜———”瘆人的怪叫声隐隐传来,陶澍头皮一麻,睁开两眼仔细聆听。怪叫声飘忽悠长。三个人同时坐起,远远地似有萤火闪烁,先是七八点,后来越聚越多,上下约有一丈多高,吊着血红的信子,飘然而来,到了鉴押房便逡巡不前。“呛啷”一声,李豹抽出佩刀。刘龙更快,三枚金钱镖疾飞而出,“哗啦啦”似乎是玻璃碎了。刘龙仗剑在手,急掠而出。一条黑影跃过院墙,飞掠而去。刘龙手捏金镖,照准黑影,用力一抖,传来“哎哟”之声,但人影已没入林中不见。
  “陶大人,是块玻璃镜子。”奔回厢房,李豹已打着火镰,地上一堆玻璃碎块,还有一张画皮,吊着血红的信子,闪着明明灭灭的磷光。
  “是了。”陶澍捻起短髯,“必定是有人装神弄鬼,站在远处通过镜子的反光来吓人,”陶澍抬头四面望望,“奇怪的是,睡觉之前你我三人曾绕署一周,并不曾见这块镜子……”
  “嗯。”刘龙一剑拨开鉴押房门,“会是什么人呢?”
  “莫不是疤脸老七那伙短命神?”李豹满面愠怒,脱口而出。
  “不会!”陶澍淡淡一笑,“水寇宵小,只会沿江捞掠,况和我们结仇,也是最近,可是衙署闹鬼,已有数年,断不是他们。”
  “会党?还是内贼?”刘龙喃喃自语。
  陶澍沉吟半晌:“会党乱匪,志在蛊惑小民,从中取利,定不会在衙署装神弄鬼,想是内贼。”
  第二天寅时,三班衙役齐集,一声号炮响过,大小吏役鱼贯而入。陶澍蟒袍绣带,居中高坐,左刘龙,右李豹,气势威严。
  “唐大人,昨晚睡得可好?”数声虎威喊过,陶澍凌厉的目光从堂下一一扫视,最后停在通判身上,出其不意地问。
  “啊?大人取笑了。”干削的唐通判猛地一愣,慌忙挤出笑容,“卑职心宽,向来睡得踏实,大人昨晚睡得如何?”
  “报———”旗牌官风跑进来,“参将黄得功率满汉兵丁,已到衙署门外。”
  “传!”陶澍令道。
  “咚———咚———”满面风尘的黄将军稳稳地走上大堂,单腿跪地:“禀大人,末将遵钧命从水路直抵重庆,中途上岸,传檄远近,一举将万州、涪州水寇捣毁,共斩首二十,捉获百余,现已押在门外,听凭大人发落。”
  “嗯。”陶澍点点头,“暂且打入死牢。”陶澍抽出一支令箭,喊道:“黄将军!”
  “末将在!”
  “令汝节制全城军马,严守隘口,多派兵力哨探匪患诸情。”陶澍一把扔下令箭。
  “得令!”
  “唐大人,令汝在全城分设十处粥厂,赈济灾民。”不待唐林生回话,陶澍又掷下另一道令箭:“刘龙、李豹,节制城内大小差役,维持城内治安。鲁捕头,约束三班捕快,枕戈待命。”又命推官调齐近年来的刑名案卷,以备稽查;磨戡检校,调集土地帐册,人丁户口,田亩税赋,置于鉴押房,随时听命。陶澍话没说完,就见唐林生嘴角悸动了一下,和推官吏目对望一眼,又垂首而立。
  回到后堂,老家人陶霖茂奉上清茶。陶澍叫过黄得功、刘龙、李豹,吩咐多派眼线,重点盯防城内城外尼庵庙观。
  衙署内外,经过兵丁差役的洒扫,已经有了人气。晚上,陶澍草草吃过饭,走进鉴押房,墙边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一撂撂帐册案卷。翻看转身之时,突然“啪”地一声碰落了卷宗,从中飞出一张素纸。
  
  劝侠女暗访民情赴慈云更添忧心
  
  陶澍捡起素笺一看,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通推吏头,蛇鼠一窝。内愚府道,外连匪寇。帐分两册,祸害百姓。陶澍心头一震:果然另有隐情。
  次日,刘龙带来消息:“大人,重庆城内谣言纷纷,更有城外慈云观,出了真神,腊八节真神上天。”
  “哦?”陶澍眉头一紧,“随我去看看。”
  陶澍换了身半旧粗布长衫,绒帽,玳瑁眼镜,右手提个掉了漆的小药箱,仿佛一个游方郎中。走出衙署,刘龙、李豹远远地跟着。经过几天的整饬,街面已打扫干净,前些天随处可见的难民也少了许多,只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满面菜色。转过几条小巷,来到棋盘街城隍庙,庙门口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灾民。灾民们大多身着单衣,蓬头垢面,瑟缩在寒风中。陶澍心头一酸,走近一个正哭泣着的小女孩,从药箱里拿出两个馒头,塞在她的手里,小孩顾不得满手满面鼻涕泪水,张口咬去大半个,旁边更小的一个男孩劈手夺去另一个,女孩子不干,把手上的小半个馒头一把塞在嘴里,伸手来抢,弄得小男孩大哭,旁边的中年汉子一巴掌掴在女孩脸上:“看你不晓事!”小女孩冻得通红的脸上立时现出几个手指印,放声大哭了起来。陶澍赶紧拦住他,又从药箱里掏出一个馒头,小女孩一口塞进嘴里。
  “对不住先生,让你见笑了。”旁边一个老者拱手一揖,看样子是小孩的爷爷。
  

[1] [2] [3] [4] [6] [7] [8] [9] [10]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