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剑胆琴心治四川

作者:张国强




  “吾观壮士,决非日月会一途,壮士身陷迷途,必是不得已而为之!令爱已全身而退,吾放壮士与令爱团聚去吧!”贺阿海闻言眉头一动:“多谢了!”语调仍是不疾不缓,转身便走。
  “且慢!”
  “足下莫非还有条件?我贺阿海从不出卖朋友!”贺阿海闻声止步。
  “非也!”陶澍朗然一笑,“陶某亦是重情义之人。只是擒而复纵,干系重大。”转身对刘龙耳语几句。刘龙便将贺阿海押回府衙,单独囚禁在西边一间囚室里。入夜,猛听狱中鼓噪声四起,说是有人越狱,刘龙、李豹佯赶了一阵便罢。
  不几日,张挺、杨信之办的几大船米粮、棉布、农具运抵重庆。陶澍命唐通判设立官仓,平抑物价。不数日,下游武陵、荆襄、长沙、武昌的一船船大米、棉布、农具、牛马络绎而来;加之西北驼商往来重庆成都。重庆物价,一日数跌,竟低于丰饶之年。各地客商货贱亏本,个个叫苦不迭。陶澍命府库担保,出具官票,以本价将愿意出手的米粮货物一一盘下,来年本息同付。立时府库充盈,给军勇支足米粮,灾民计发粮食、棉袄、农具,满城灾民,祥祥和和过了个新年。
  满清定例,每年正月过了十五才开印视事。陶澍不循旧例,命书吏调齐滞案来看。剖决如流,只有两案却十分蹊跷:其一,周三告其妻弟昧财案:周、王两村毗邻,周三经营丝麻,薄有资产,娶王氏女。一日外出讨帐,将所得白银一千五百两寄存于妻弟王林家,后携妻往讨,其弟却拒不认帐,反告其姐夫诬陷,引起两村械斗。前任知府以双方证据不足,草草结案,双方都不服,接连上告。其二,棋盘街林家巷里保居民告奸案:3号户主林二虎,外出经商,数年未归。其妻丰腴貌美,去年腊月初五之夜,死于床头,无血无痕,两眼现惊恐之状,胸口佩有一串珍珠项链,经邻里指认,乃是12号童生黄天保之妻所有;窗外榆树下,另有一尸,白面绸衫,后脑洞开,前胸三个刀口,又深又宽,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众人证实乃是林二虎,身边却一无长物。邻居里保异口同声,控告黄天保诱奸林妻,被突然归来的林二虎撞见,便杀人灭口。可是黄天保却矢口否认,只承认林妻曾找其妻张氏借过项链,也不知林二虎归家,与林妻并无奸情,更没杀人。可是却从黄家柴垛中搜出尖刀一把,沾满血迹,刀口与林二虎伤口恰恰吻合,只因找不到凶手血衣,且黄天保抵死不认,加之案发之后不潜不逃,从容如常,令前任知府进退两难,遂亦因证据不足,悬案至今。
  陶澍把案卷一推,踱到屋外,绕室徘徊。突然,猛地站住:“刘龙,你随我走一遭。”陶澍匆匆换了绸衫马褂、瓜皮帽,扮成富商,刘龙则扮成跟班,主仆二人出了城。陶澍主仆先到周村,见周三家高门大户,进出人等皆衣着光鲜;又到王村,见王林家三间瓦房,场院也不大。见那王林,举止猥琐,两眼白多黑少,陶澍心里便有了七八分底。回到衙署对刘龙、李豹附耳吩咐一番。半夜里突然人喊马嘶,大队官兵打着灯笼火把,追赶两个蒙面土匪。两个蒙面土匪眼见走投无路,情急之中躲进了王村,跳进了王林家院墙,跟踪而来的官兵将王林家围得水泄不通。
  
  理悬案天道昭昭剖旧案寻微探秘
  
  王林一家老小从梦中惊醒,瑟缩一旁。屋内里里外外被官兵们翻了个底朝天,土匪没捉到,却搜出一大包现银,约有一千二三百两。于是,王林夫妇以通匪匿匪罪被一索子捆到了衙署。
  “大胆刁民,竟敢勾结匪类,为祸乡里,现物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说?”大堂上,一阵威喝声起,吓得王林瑟瑟发抖,王妻跪在旁边,一个劲地给王林做眼色,陶澍只当没看见。
  “冤枉啊,大人……”王林叩头如捣蒜。
  “大胆!”陶澍断喝一声,“你一没做官,二没做买卖,三没卖房典地,何来大笔现银?定是坐地分赃!”掷下一根刑签,“大刑伺候!”
  “大人,冤枉啊!”王林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旁边王妻膝行上前,“都怪你做的昧心事,”王妻捶一把王林,对堂上说,“青天大老爷,银子是他妹夫的,不是赃银啊……”于是一五一十,把周三如何寄存,王林如何见财起意的经过细细说了出来。陶澍心中一喜,却是不动声色:“王林,你的妻子所诉可是真情?若再有半句虚言,决不宽贷!”
  “是———是———”王林此时又羞又怕,只是不停地叩头。
  时令渐晚,可老天却滴雨未下,陶澍心忧如焚。偶有云雾阴天,便令衙役四乡鸣锣,督促春播春耕。
  回到签押房,手捧黄天保案卷反复研读,眉头皱成一团。推开太师椅,陶澍背手踱出房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府署监牢。狱卒讨好地打开牢门,一股阴冷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黄天保面色苍白,两眼无神,身着黑色羊皮马褂,头发散于脑后,瑟缩在草铺上。见了来人,既不起身,也不说话。
  “大胆狂徒,见了陶大人,还不跪下?”狱卒狐假虎威,一声断喝,吓得黄天保扑身倒下,连连叩头,大呼冤枉。陶澍背了手细细端详:此人眉目清秀,面相偏软,加之手腕细弱,绝不像是连捅被害人数刀的凶恶之徒;再看穿着,羊皮马褂,蓝布棉裤,青缎棉鞋,虽污迹斑斑,却有七八成新,断不似穷困潦倒铤而走险之辈。可是,却偏偏从他家里搜出了凶器,加之里保邻里众口一词,使得陶澍十分踌躇。
  “黄天保,前年腊月初五,你穿何衣裳?”陶澍突然动问,定定地看着他。
  “回大人,小人就穿这件羊皮马褂。”黄天保一边叩头一边回答。
  “这件羊皮马褂可是你的?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回大人,是小人的,”黄天保一边喘气一边急急地说,“是小人前年中秋节做的,衣领正中绣有一个黄字,亲友都说料子好又合体,小人好面子,一直穿着,故而记得清。”
  “那好,你暂且脱下,容本府一观。”陶澍不动声色。
  “这……”黄天保眼中现出一股惊惶之色。
  “有何不可?莫非有隐情?”陶澍如电的目光刺得他一颤,早有狱卒奔过去将马褂剥下。陶澍将马褂捏在手里细细审视抚摸,却见马褂近胸处几块地方业已磨损,与他处不同,又放在鼻子底下反复嗅闻。
  “马褂可曾洗过?”
  “洗过……不……没有……”黄天保口不择言,语无伦次。
  “到底如何?若有欺瞒,大刑伺候!”陶澍威严地大喝一声。
  “是……是腊月初五会友受了雨淋,小人之妻曾经洗抹过。”黄天保惊恐地垂下了头。陶澍也不说话,这恰也解释了马褂毛边的原因,再一点点地揉捏过去,发觉在前胸处有两小块似乎比别处硬一些,遂停住了手问:“马褂可曾借与别人?”
  “没有!”黄天保抬起头,肯定地说。陶澍走到光亮处,“唰”地将硬处撕开,赫然露出点点血迹,后面黄天保一下子面如死灰。
  “大胆刁民,还想狡辩?”陶澍怒喝一声,“大刑伺候!”
  
  见微探隐擒真凶天道无常得益友
  
  两边狱卒一脚将黄天保踢翻在地,摔在老虎凳上一阵猛打,惨号之声传出老远,到底扛不过,总算招了供:去年腊月初五,在朋友处喝了点酒,回家后偷了其妻一挂项链,怀揣尖刀,悄悄溜进林二虎家,欲调戏林妻,成就好事。不料林妻坚决不从,适逢林二虎深夜归来,黄天保怕隐情败露,几刀把林二虎刺死在床边,又将林妻扼死,然后匆匆归家,并将尖刀藏在自家柴垛中。陶澍满心快慰:想不到经年滞案竟然这样快就破了。回到签押房,命书吏拟好案稿。又铺纸研墨,拟写奏稿,奏稿写完,已是半夜,洗脚上床,可怎么也睡不着,似乎有什么事在心里搁着,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陶澍睁大两眼望着天花板,脑中突然蹦出黄天保惊恐的目光和柔弱的臂膀,心中猛然一惊:以其羸弱的体质,何以能扎出数个又深又宽的刀口?再说,林二虎后脑洞开,鲜血淋漓,如果按黄天保所供,死人何以能跑到窗外?若说杀人移尸,断无仅从床边移到窗外之理。越想越不对劲,赶紧翻身爬起,叫醒刘龙、李豹,星夜往囚牢而来。值班狱卒见陶大人半夜驾临,不知何故。陶澍不待狱卒领带,直奔黄天保囚室。狱中犯人纷纷站起,倚窗而望,黄天保却突兀两眼,双手乱摸,一脚撞翻了尿盆,弄得腥臊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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