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剑胆琴心治四川

作者:张国强




  “该死的囚徒,看不见还乱走!”随后的狱卒一顿臭骂。
  “什么?他看不见?”陶澍大吃一惊。
  “回老爷,黄犯天保有夜盲症。”提灯而来的狱卒躬身作答。
  “糟了!”陶澍后悔不迭,想那初五夜最多只有峨眉月,以一个夜盲症病人,何以能越室杀人?险些草菅人命!遂和颜悦色道:“黄天保,本府知你冤枉,本府问你,你不可再行隐瞒。”
  “青天大人明鉴,小人确实冤枉!”黄天保涕泪交流。
  “你可有仇人?你说初五会友淋湿羊皮褂,可曾在室外晾晒?”
  “仇人?没有啊?”黄天保一脸疑惑,“只有一个从弟黄天德,数次找我借钱不成,每次都恨恨的,”又停一停,“初五晚将羊皮褂晾在窗户上,初六起来竟然无缘无故有几块血迹!小人之妻问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她就给小人洗了,早饭时就听说林二虎夫妇双双被杀,小人不敢声张,公堂上更不敢提起,小人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陶澍问道:“黄天德以何为业?长相如何?”
  “禀大人,黄天德是个石匠,五短身材,孔武有力,络缌胡子,左额有颗黑痣。”
  “这就对了。”陶澍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转身吩咐刘龙领了捕快星夜前往棋盘街捉拿黄天德。黄天德做梦也没想到经年的铁案会突然变卦,在睡梦中被锁起,公堂上一阵大刑,一会儿就招了供:只因数次找黄天保借钱不得,怀恨在心,又急待用钱,遂潜入黄宅,窃了项链和羊皮马褂,路过林家,瞅见林二虎之妻单独在家,色心大起,便入室调戏,黑夜之中林妻以为有鬼,心绞病发作,一病而亡,正巧林二虎半夜归家,黄天德怕事情撞破,遂一不做二不休,在他胸口狠狠刺了三刀,又在他后脑砸了一锤,然后将所窃项链挂在林妻脖子上,又将凶器藏在黄天保家柴垛里,把羊皮马褂放回原处,企图嫁祸于人。至此,陶澍惊出一身冷汗:险些酿成一起莫大的冤案!
  时进三月,久旱未雨的天却像破了底的水桶,连日连夜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月底,又连下几天豪雨,山洪暴发,泥石流冲垮了民居,堵塞了道路,覆盖了良田。一群群百姓无家可归,衣衫褴褛,祖孙相携,鹄立道旁。陶澍目睹惨状,悲从中来,仰天叹曰:“老天!你对川东百姓为何刻薄至此?”当即吩咐随行官员,清点人口,登记损失,按人头发给百姓米粮,让他们各自投亲靠友,暂且栖身。
  “多谢青天大老爷!”百姓们“扑嗵嗵”跪在泥水里,双手举过头顶叩头称谢。陶澍眼含热泪,不忍再看,策马飞奔而走。重庆市面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刚来时那种萧条冷清的场面。陶澍心情压抑,郁郁地回到衙署。
  “大人,李相公到了!”李豹闯进来,满面喜色。
  “哪个李相公?”陶澍一口饭含在嘴里,惊诧地问。
  “哈哈……大人可还记得武陵之约?”数声朗笑,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满身泥浆的青年人已昂然立在房外,身后两头健骡,驮着沉甸甸的四口木箱,一个骡夫侍立在旁。
  “啊哟哟———原来是子湘!子湘老弟,真是盼你啊!”李星源两眼湿润,动情地说:“大人,晚生也想早点来啊!一过年,晚生就间道赶往粤桂,又马不停蹄赶回重庆……”
  陶澍挽起李星源的手,相携而进:“只是不知你匆匆赶往粤桂有何大事?”
  李星源微微一躬腰:“在下匆匆往来数千里,只为那几口木箱。”
  “啊?倒要请教!”陶澍微微一笑。
  “陶公,川东数县,去岁大旱,今又大涝,饥民成千上万,大人何以处之?朝廷赈济,一者远水难解近渴,二者怕也是僧多粥少啊!”李星源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大人去岁所用请君入瓮之法,利用商人趋利心态来救市,却是只可一不可二啊!”
  “哈哈———雕虫小技,子湘竟也听说了?怎么?民间传我陶某刻薄?”
  “哪里哪里!”李星源连忙正色说道,“陶公深谋远虑,奇招妙着,赤心为民,那是有口皆碑啊!”
  “哈哈———子湘想必已有救赈妙策?”陶澍仰面大笑,旁边陶霖茂、刘龙、李豹也欣然。
  “妙策不敢,计有一方。”李星源爽声一笑。
  
  献策济八方难民遇旧友二子分家
  
  李星源转身打开木箱,取出一个拳头大小、中间圆两头尖、暗红颜色的物件,在水盆里洗净,切成数块,分给众人,率先咬在嘴里:“各位但吃不妨。”
  “嗯,味甜,脆口,无渣,不错,不错。”陶澍毫不犹豫,大家也纷纷仿效。
  “此曰蕃薯,从南洋引进,茎、叶、藤皆可食用,凡山坡瘠地房前屋后均可种植,极易成活,更好的是生长期短,挖掘容易……”
  “陶某在此替川东数十万百姓谢过子湘。”陶澍不待李星源说完,深深一揖。
  “陶公何须如此!”李星源双手挽住陶澍,又从木箱中取出几个红色薄皮红球状的东西,撕开,咬一口,“此物名曰蕃茄,亦从南洋引进,一年生草本植物,味微酸多汁,生熟皆可食。”又拿出几大包种籽,“此物叫四季豆,四季皆可种植……”
  “多谢先生!”陶澍两手抱拳,“就请先生行文一道,遍告乡民士绅,依法种植。”
  “那是当然!”李星源毫不推辞,铺纸研墨,书曰:《劝种蕃薯蕃茄菜蔬文》,陶澍一一看过,一字不易,派员四乡张贴。当日夜里,两人抵足而眠。
  第二天一早醒来,天意外地放晴了,陶澍心里高兴,趿了拖鞋打开房门,从门缝里飘落一张白纸,上书:北去十数里,有庄桃花溪。与人方便处,公亦多惊喜。字体阔大遒劲,显是男人手笔。正怔忡间,李星源已轻轻立在身后。
  “陶公,你可认识这位英雄?”李星源顺手从身上摸出另一张白纸,展开曰:小鬼尾行,助君理平。速赴重庆,君有重任。字体遒劲有力,与陶澍手上的如出一辙。
  “此笺如何得来?”陶澍茫然地望着李星源,李星源娓娓道来:“来时在贵州铜仁,有两个人远远地跟着晚生主仆,似乎是见晚生骡驮箱装,心生歹意。傍晚住店,晚生特意顶紧门窗,半夜,只听得房外呼喝酣斗,早上起来就看到这张条子,还以为是大人特意派员关照哩。既然陶公也不知,据晚生看来,这位英雄必无歹意,况江湖豪杰行事,多有意外,他既诚心相邀,便无不去之理。”
  “嗯!”陶澍微微颔首,匆匆用过早饭,带了刘龙、李豹,一行四人,策马上路。天难得地晴朗,四野青山如碧,百花盛开,只可惜大水刚过,一派劫后景象。奔驰十多里,迎面一架小山,转过山口,灿然一片桃林:方圆十数里,满山满坡,桃花齐放,或红,或紫,或白,或粉红,争奇斗艳,蜂飞蝶舞。一条数米宽的大道,直通向一所庄园,道旁一条小溪,涨满溪水。
  “好一个世外桃源,想必这就是桃花溪了。”李星源赶上陶澍,勒住马头,由衷地赞叹。
  “陶大人,李师爷,小的们在此恭候多时了。”两个仆役打扮的庄丁迎上前来,冲着马头一揖。刘龙、李豹同时一震:大人出行,乃临时决定,这两人如何知晓?莫非是歹人圈套?遂双腿一夹,挡在前边。陶澍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敢拦本府的马?”
  “禀大人,小的受庄主吩咐,在此恭候。”
  “哈哈———子霖老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桃树后从容转出数人,当中一位老者,红光满面,白髯及膝,双手一抱,朗声大笑,身后跟了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
  “啊哈,来人不是自贡杨广道杨老兄么?”陶澍翻身下马,两手作揖。
  “正是老朽。”原来是自贡人杨广道,大陶澍十多岁,只做了一任礼部员外郎便辞任回乡,不想举家搬到了这里。
  “哈哈,年兄要见小弟,也用不着如此故弄玄虚啊。”陶澍勉强一笑。
  “非也非也,实为老朽与朋友皆有事相托,”杨广道爽然一笑,又对着李星源一揖,“李先生请———”陶澍与李星源相视一笑,移步迈向杨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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