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7期

李卫尸谏

作者:张 军



  这一句话,把牛家吓得不清,一家子人顿时吵起来。牛父拦在前头,要和这些人讲理;牛母一个劲喊着说自己儿子有病;牛妻放声嚎哭。
  那牛录额真冷冷地看了这些人一眼,把鄂尔泰的小章亮出来道:“这是鄂中堂的小章,见章如见人,此时也由不得你们了。”说罢,一挥手,几名兵丁一齐上前,将牛映天架起来就走。那些仆人还要去夺,哪里能挡得住这些受过训练的壮汉,只一下就推得东倒西歪。牛录额真“呛”的一声,把佩刀抽出,一刀将桌角砍掉,对着那些仆人道:“你们这些仆役,我杀你们如杀一只狗,不过是看在牛大人要去尸谏的面子上,方不动手,不要把我惹急了!”说罢,又对牛映天的父母妻子道,“各位长辈,我们大人说了,牛大人死后,一定为你们请封!”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牛家的这些人都被吓傻了,等那些人走远了,牛母方哇的一声哭起来……
  
  牛家这边乱成了一锅粥,养心殿内乾隆默默地看了李卫一眼,站起身来,在地上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李卫,你以为朕是昏君呢还是明君?”
  李卫愣了一下,回道:“皇上圣心烛照,洞鉴万里,当然是明君。”
  “要是朕不准你的奏折呢?朕还算是明君么?”
  “这个……”李卫迟疑了一下,遂道,“奴才不敢妄加评论。但皇上要是不准奴才的折子,奴才就要学那个史鳅,卧棺尸谏。”
  乾隆一听李卫又提史鳅,不由得怒从心起,一拍桌子道:“那你还是要让朕做卫灵公?”
   “奴才不敢。”
  大殿顿时静了下来,君臣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只听乾隆叹了一口气,语气突然又变得缓和了:“既然你非要学史鳅尸谏,那朕就成全你吧。”
  李卫听了乾隆的这句话,身子一震,心里道:难道今日这一赌,我真得输了么?心里虽这样想,面子上仍打算装得十分镇定,但此生死之际,成败之间,哪里能掩饰得住,只见他激动得双目圆睁,颤着声说道:“皇上,老臣之谏言是为国为民,为了咱大清江山啊!还请皇上纳老臣之谏!”
  乾隆突然放声大笑:“李卫啊,李卫!你要真敢尸谏,朕就准了你的折子。”
  李卫一听乾隆话有转机,急忙趁势道:“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啊,不能说话不算数。”
  “放肆!天子之言,岂能作不得数?朕倒要看看你的胆量!”
  李卫这次却从容了,他从袖中慢慢地掏出一包毒药。
  乾隆见了制止道:“慢着。”
  李卫以为乾隆要反悔,既不让他死,也不准他的折子,不禁朝乾隆的脸上看去,观察乾隆的脸色,听乾隆下一句要说些什么。
  乾隆见李卫这个紧张的样子,不觉好笑,因说道:“不要用你的毒药,朕这里赐你一杯烈性毒酒,饮入腹中,肝肠寸断,你可敢饮?”
  李卫一听大为宽心,笑道:“皇上,奴才自打出了娘胎,什么苦没吃过,肝肠寸断又算什么。老臣谢皇上赏赐!”
  李卫说着跪伏在地。他刚刚谢完恩,只听乾隆道:“来人!”
  太监王廉答应道:“奴才在!”
  “将朕的‘千年醉’拿一壶来。”
  “喳。”
  王廉方出了宫门,养心殿外就走进来太监小德子,对乾隆道:“万岁爷,太子太保、军机大臣鄂尔泰,户部侍郎温玉明,户部员外郎史得义,兵部郎中王石簇,包衣护军参领王时负,还有翰林院侍讲学士牛映天递牌子请见。还有——”小德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奴才见他们还带着一口棺材。”
  “噢,”乾隆听了倒笑了。“又来一个尸谏的。倒不知是这六个人中的哪一个要尸谏?今个儿倒热闹了,都跑到朕这里寻死来了。好!朕倒要开一开眼,宣他们进来!”
  “喳。”
  
  不大功夫,鄂尔泰等人拉着牛映天,抬着金漆楠木大棺材一齐走到养心殿前,将棺材放下。
  养心殿前,李卫的棺材早已经摆在那里。
  鄂尔泰的棺材与李卫的棺材并排而放,一金一黑,在阳光下一齐熠熠生光,对比鲜明。
  乾隆早已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之上,双手背后,冷冷地看着他们。
  鄂尔泰等人一起走到丹陛之下,依着官品按序跪倒一齐道:“奴才 (臣)等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乾隆的话语平淡得很,听不出一丝的感情。他大步走下台阶,径直走到两口棺材之前,看了看道:“好么。两棺并列于紫禁城之中,二臣争命于朝堂之上。这样的事,不光是我大清没有过,就是华夏史上,我看也新鲜得很。”说罢,他转过头身来道,“你们六个人中,又是谁要尸谏啊?”
  牛映天急着要表白,抢说道:“皇,皇,皇,皇上!奴,奴才……”
  方说到此,温玉明打断他的话道:“启禀圣上,正是这位翰林院侍讲学士牛映天要以身家性命来求皇上存捐纳,斥李卫,为天下百官正名!”
  牛映天一听着了急,对乾隆摆着手道:“不,不,不,我是,是……”
  鄂尔泰接过牛映天的话头道:“皇上,牛翰林口吃不能讲明白,老臣就替他说吧。牛大人的意思是:当年秦始皇因飞蝗成灾,下诏百姓凡缴粟千石即拜爵一级,始有捐纳之说,到现在已经有两千年了。西汉文帝从晁错之言,令民纳粟边陲,可得上造、五大夫等爵位。西汉武帝时,又令吏得入谷补官,令民得入粟补吏。这两位都是盛世明君,亦施行捐纳。以后各朝各代,都有此法。所以贪官之行,并非捐纳之弊。……”
  众人听了都随声附和。
  李卫却走过来对鄂尔泰道:“各朝各代还都有贪官污吏呢,贪污行贿的事我看也不止有两千年了吧。按您的意思,那也是应该的?”
  鄂尔泰冷笑道:“强词夺理。我不跟你没读过书的人一般见识!”
  “读了书未必就是清官!不读书未必就是贪官!”
  牛映天生怕一会儿皇上让自己死,没了分辩处,见有了话缝,急忙指着鄂尔泰对乾隆道:“他,他,他,我,我,我……”
  “好啦!”乾隆见了这股子乱劲,十分不耐烦,喝道,“这事在军机处也议过了,在大起的时候也说过了,百官上折子里也谏过了,都没有个结果,你们今天在这里能争出什么长短来?你们不是要尸谏么?”他看看旁边,大太监王廉已经将“千年醉”拿到了,正捧着托盘在一旁候着。只见一只赤红色的紫砂酒瓶,如血如丹,让人看着心惊。乾隆指着那酒瓶道:“谁愿意先喝下这杯‘千年醉’的毒酒,我就准谁的折子!”说罢,又指着鄂尔泰和李卫中间的那块空地道,“把酒放过去。”
  王廉答应一声,走过去将“千年醉”放在鄂尔泰和李卫中间。李卫快步过去就要拿,但温玉明毕竟年纪轻,身手快,奔过去一把将酒壶先拿到手,转身交给牛映天道:“牛大人,你报国报君的时候到了。”
  牛映天哪里肯喝,一转手就把酒瓶给了户部员外郎史得义,史得义就同接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急忙抛给了兵部郎中王石簇。王石簇一看酒瓶到了自己手里,慌得一把扯住包衣护军参领王时负。王时负转手就要给鄂尔泰,却见鄂尔泰的眼一瞪,急忙一转身,正看见牛映天,立马又把酒瓶塞到了牛映天的手中。牛映天此时再想传,已经晚了。只见温玉明几个人一齐都把手背在后边,哪里还能传得出去。转眼四顾,只见李卫笑嘻嘻地朝他走来,牛映天二话不说,急忙过去把酒瓶递给了李卫。李卫接过来笑道:“怎么?牛大人不想尸谏了?”
  鄂尔泰一见牛映天事到临头了还是不肯死,知道事情要坏,他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对牛映天大声喝道:“牛映天,你要欺君么?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
  李卫见了这情景,心里早就明白了八九分,却不立刻喝掉,手里攥着酒瓶看鄂尔泰如何收场,牛映天如何应对。
  那乾隆是何等聪明之人,也早就看明白了,对牛映天厉声道:“牛映天,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要是敢隐瞒朕,朕绝不会轻饶你。”
  鄂尔泰紧张得脸都白了,一层冷汗不由地沁了出来。
  牛映天也只觉得天昏地暗,像突然坠入了一口深井之中,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沉。
  鄂尔泰抢说道:“万岁爷,牛映天临事而乱,反悔止行,是个软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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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