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7期

李卫尸谏

作者:张 军



   “养猪的官?弼猪温?有这个官么?我还真没听说过。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内务府里还真有弼猪温的官呢。”
  经了这一事,李卫连逛街的心情都没了,说一声回吧,带着恋恋不舍的老王头回府而去。方走到自已家的大院门口,见门前台阶下边站着四五个小伙子,正在往里张望。小伙子们的旁边放着一个大东西,大概有七尺半长两尺半宽两尺高的一个长方形(清制尺,清朝一尺等于现在的九寸六分),用红幔布盖着,看不出是什么来。
  李卫正在纳闷,门政已经看到李卫过来了,喊了一声“老爷回来了。”不一会儿,只见李祥带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蒙蒙黑了,远远地尚看不清此人是谁。待走近了,李卫才认出这个人来,正是昨儿在崇文门前茶馆遇到的那个毛遂自荐的逢春。
  “怎么?自荐不成,又找上门来了?就是找上门来我也不收!戏词里只听说有三顾茅房请诸葛亮的,没听说诸葛亮三次登门求刘备的!”
  逢春听李卫把三顾茅庐说成是三顾茅房,轻轻一笑,拱拱手道:“李大人,这回我来您府上,不为别的,却是要送您一样东西!”
  “罢了,罢了!如今天下有两个不收礼的一品官,一个是吏部尚书田文镜,一个就是本人李卫。你要送田文镜东西,老头子会放狗咬你;你要送我东西,我李卫会给你吃一个闭门羹。”李卫说罢大笑,带着老王头,就往门内走去。
  方走上两三级台阶,却听逢春在后面大声道:“李大人,我这个礼物既非奇珍异宝,也不是金银俗物,却是贪官见了怕,清官见了惊的东西!您就收,也得有几分胆量。”
  李卫听了这话,站住了,不由起了几分好奇之心。他转身道:“你既然如此说,我倒想看看,倒底是什么礼物,既能让贪官不敢收,又能吓我李卫一大跳的。”
  “大人请随我来。”逢春说罢领着李卫来到那长方形的东西旁边,命道,“揭开幔布。”两个伙计答应一声,一人扯住一边,“刷”地将幔布掀开。
  那东西真的把李卫惊得倒退了一步。
  一口金漆红棺赫然在目!
  天已经暗下来了,李府门前刚刚挂上了灯笼!那棺材在灯笼照射之下反着血红的光,看着让人发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卫真的是吃惊了。
  “李大人,请问您敢收下此礼么?”
  站在一旁的管家李祥大声斥道:“好大的胆子,竟送此不祥之物到我家老爷府前,你想挨板子么?”
  “李大人,如果我说是请您为了废捐纳而收下此礼,您还会说此物不祥么?”
  “什么?废捐纳?”李卫又一次吃惊了。
  “学生虽非大富之家,但亦薄有家资,并非少志寄食之人。此番上门自荐,实在是想以学生之才,助您废除捐纳一臂之力。”
  “废除捐纳,要此棺材何用?再说,你我萍水相逢,相见不过两面,让我如何能相信你?”话虽如此,但李卫已经对这个行事乖张的年轻人有了几分好感。
  “大人,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可否进府一谈。”
  李卫这才想起来,废捐之计可不是在这里能谈的,当即说道:“好,先生请到里面说话。”
  “那这份大礼呢?大人要如何处置?”
  “暂且抬到前院放下。”
  
  李卫一直把逢春请到西花厅密室之中,亲自关了门,又给逢春看了茶,才对他道:“昨日就已经领教了先生的口才,十分佩服,但京中人事复杂,所以不得不防着一些;今日看到先生这口棺材,倒起了星星那个……之意。”
  “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逢春道。
  李卫“嘿嘿”一笑道:“正是。”
  李卫接着又问道:“你送我的那口棺材,我已经明白几分意思了。你是不是要让我尸谏?”
  逢春一挑大拇指道:“大人聪睿。自大清入关九十三年以来,尚无一臣以尸进谏。大人若携棺尸谏新帝,此举必将留名史册,震动圣心。”
  “其实,留不留史册并没有关系,就是我这条老命该豁出去的时候,我也决不会吝惜。不过,这样做有把握么?若是我死也死了,谏也谏了,皇上并不动心,群臣仍要保留捐纳,那我岂不是白死了?”
  逢春一笑道:“大人还是不了解这位新帝啊。”逢春呷了一口茶水侃侃而谈,“当今圣上,是一位胸怀广志,抱负深远的明君,并立志效法圣祖,以宽政治国,忧勤图治,修身省己必欲有一番大作为,成为千古一帝!”他抬起头,向北而望,“这样的皇帝,他肯让你因尸谏而亡么?那岂不是在他刚刚起步之时,给他帝业抹上一片污迹么?”
  李卫听罢如醍醐灌顶,不由心智顿开,脸上竟泛起一层红晕,瞳仁在灯下闪着晶莹的光:“说得好!先生一席话,顶我读半辈子书!”
  逢春听了又是一笑:“李大人开玩笑了。您的半辈子书,又有几本呢?”
  李卫也觉得这个比喻不恰当,尴尬笑道:“是啊,我他娘的还真没好好读过几本书呢。”说罢,又想起什么来,问逢春道,“你这个师爷,我是聘定了。不过,你至今尚未告诉我你的姓名家世,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逢春听了,将手中茶杯放下,轻轻笑道:“我的名字,并无不可告人之处。但您听了,却是又要吃惊的。”
  李卫听了奇怪:“难道你的名字也是贪官怕,清官惊的东西?”
  “在下姓任,双名培峰。”
  “任培峰!任培峰?”李卫感觉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听说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家父任南坡!”
  “任南坡,任先生!”李卫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是任先生的儿子!”
  任培峰站起来拱拱手道:“正是!”
  “好啊,当年任先生帮我干了不少事,后来出世隐居,不知所踪,二十多年未曾会面,如今在此遇到了他老人家的儿子,真是天缘巧合啊!任先生现在如何?身体还好么?哎呀,当初离别之时,你还是个穿开裆裤只会问我要糖吃的小屁孩,如今也是和你父亲一样,坐论天下,运筹万里了。”李卫兴奋地在屋中走来走去,自顾自地叨叨了半天,这才想到任培峰还未答一句话,急忙走到任培峰身边道,“你看看我,高兴得过了头了。你快说,你父亲现在北京么?”
  “家父仍在隐居,一切安好。但家父不忍让我随他在深山中虚度了此生,所以才让我出来做些生意,并相机寻良主辅佐,以成就一番事业。家父与我说,新主登基之后,海河决堤之日,便是我与您再见之时。让我在崇文门外上二条胡同的茶馆候着您,做您一得力臂膀。”
  “那日我没有收你,你就给抬了一大口棺材过来吓我?”
  “得罪了!不过,不做此惊人之举,大人岂知我任培峰之才!”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不过,你好像比你父亲更生猛一些!”
  “那这个礼您是收下了?”
  “不光是收了这个礼,你这个人我也收了。走,瞧瞧那口棺材去。”
  
  等李卫和任培峰再回到前院的时候,顿时傻了眼。
  那口大棺材竟然不见了。
  “新鲜!新鲜!有偷金的有偷银的,我还真没见过偷棺材的!”李卫拍着脑袋,愣是没弄明白。“这么一口大棺材,竟然也能从我府中被偷走,那我李卫的府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藏得住啊?”
  任培峰却笑了:“大人请放心,东西丢了还能找回来。我看必是家贼做的,不然,如此庞然大物,五六个人才能抬得动,岂是能公然弄出大门之外的?”
  “李三,你过来!”李卫点头将门政叫过来。“我说你是怎么看门的?那么大的一口棺材,你都看不住,说不定哪天你把你自个儿都要弄丢了呢?”
  李三赔笑道:“老爷您可是误会了,别说是这么大一口棺材,就是一根针要从我这里偷出去,那也逃不过奴才这一双火眼金睛。”
  “那棺材呢?难道它自个儿长翅膀飞了不成?”
  “回老爷的话,棺材让太夫人叫人搬到后院上房去了。”
  “啊?”
  “太夫人临走还直念叨呢,说您总算记起来给她买寿材的事了,没白养您这个儿子。”
  李卫这才想起来,按着老家的风俗,老人一过七十就得买口棺材在家里放着,也是图个保佑子子孙孙升官发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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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