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不要相信任何人

作者:〔美国〕格雷格·安德鲁·赫维茨




  我问:“是特里斯•兰德列斯吗?”
  她皱皱眉头,朝我摆摆手,“我很像是特里斯吗,小子?”
  “很抱歉。我只是——”
  “6个月前的一天午夜,她就离开了。没有通知我们。我们损失大了。”
  “6个月前?”
  “是的。现在,突然之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这个‘特里斯’有关。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关注她?”
  我心跳加快,“有其他人问过她吗?”
  “哦,让我想想。你知道就是那些人。”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吧。记不清啦。星期三,星期四?哦,不,我没有日历。”
  我努力保持冷静,“她有没有收拾东西?在她离开的时候?”
  “她没什么东西,真的。她住到这里近一年了,但是她从来没有真正搬进来过,你懂我说的意思吗?她仅带着一只随身用的箱子。就好像她在等待什么人拿东西似的,接着她就匆忙离开了。”屋子后面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她回头喊道:“我马上就来!宝贝。”就费劲地走开了。
  我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才意识到她不会回来了。
  我走过草坪,在街头坐了一会儿。不管特里斯•兰德列斯知道些什么,我必须搞清楚。只是等待什么人拿东西,然后离开?她曾经过的生活,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想到自己在凯契根感到的那种孤独,那种与亲人阻隔的心灵,孤单得都麻木了。曾经每半年给凯丽寄发的卡片,多少个寒冷的无眠之夜,我等着看那些卡片是否被退回,如果我妈妈已经搬走或者生病了或者死亡的话。我自问,如果那个特里斯•兰德列斯紧张得一年都不敢打开提箱踏实居住,那么,又是什么原因非让她留在这里?
  角落的酒店后面有一台公用电话。我打电话到我给尹杜玛的那只手机,她过了好久才接电话。我今天一早就离开了,以免尴尬。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窘迫。
  我说:“昨晚真对不起。”
  “你无需道歉。”
  “那么,我能请你再帮一个忙吗?”
  “这就是朋友的用处。”
  “在我的伤口上洒盐?”
  她笑了。
  我说:“特里斯•兰德列斯。那个目击者她跑了。”
  她抢过我的话头,“你想让我通过数据库找到她?”
  “史蒂夫已经查过数据库了。我想知道她是否在当地有个生病的小孩?或者年迈的父母?”
  我挂上电话,去买罐可乐。我走出门,坐在街头。一对年轻的西班牙或是葡萄牙裔情侣靠在停车场的一辆卡车上。姑娘闭上眼睛,小伙子的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我想到了昨晚尹杜玛告诉我,生活并不是等待。
  里面的公用电话响了起来。
  当我跑回去的时候,店主奇怪地看着我。
  尹杜玛说:“并没有生病的孩子,也没有年长的父母,但可以肯定特里斯•兰德列斯是由她的伯母抚养长大。她的伯母住在诺斯里基。”
  我准备好笔,“你有地址吗?”
  
  我走进一幢整洁的公寓楼,敲响那户人家的门。经过漫长的等待,一位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走来,终于应门了。这间公寓闻起来有一股爽身粉和猫的味道。
  “你好,”我说,“我来找哈里特•兰德列斯。有关她的侄女,特里斯的事。”
  “特里斯?”她重复着,脸上一副令人难忘的嘲弄。她身体佝偻,必须要伸长了头才能看到我。
  “你是哈里特吗?”
  “不是,我是格伦达,她的姐姐。是我在照顾她。”
  “最近特里斯来过吗?”
  “特里斯?最近来过?”
  她警惕地看着我,“什么事?”
   “我要找到她。这真的很重要。”
   “嗯,特里斯从没来过。哈里特像对待女儿一样将她抚养长大。现在我妹妹病了,你认为特里斯会过来吗?近几个月没有来过。之前,一年都很少来一回。”
  “也许应该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不能来?”
  “如果有什么原因的话,特里斯早就说了。总是有些麻烦事烦扰着她。好像总有人一直跟着她。有要钱的,还有一些坐过牢的人。”
  “我猜想,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做事情的理由。”我说,“也许,她在害怕什么。”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强烈地为她辩护,我就理所当然地这么做了。
  “没关系,”格伦达说,“每个人做每件事都会有原因的。她离开了我们。她让我们独自承担责任。这次我再也不关心她是怎么辩解的了。”
  我想到了怀着怨恨的凯丽,责备我17年来从没在应该出现的场合出现过。“你是对的,”我说,“看到你们的样子,让我感到自己非常蹩脚。”
  格伦达的表情像是回过神来,脸上的皱纹好似动了一下,但实际上根本没动过。
  “也许我可以去跟哈里特说会儿话?”我问道,“只一小会儿?”
  “那我问问她想不想见你。”
  房门当面就关上了。
  片刻过后,门又开启。格伦达领我进去,我跟在后面。电视里放着《美国最滑稽的家庭录像》。一只猫随着古怪的马戏团音乐,飞身跃过毛线球。公寓里面的味道更难闻,不知是什么味道被爽身粉的味道盖住了。她朝铺着长绒毛地毯的大厅走去,回过头来叫道,“我刚给她滴了人工泪液,所以她现在可以看到你。”
  我轻声问:“人工泪液?”
  她推开门走进主卧室。一张憔悴的面孔出现在有顶篷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脂粉气十足的被单。她的皮肤泛黄,像羊皮纸,脸下的肌肉已经萎缩。到处都是医疗设备——输液架、静脉注射器和监视器。她的左手从床垫边缘垂下。床头柜上堆满了药瓶。哈里特•兰德列斯的眼球转向我们,但是她没办法转头。她的嘴角微微泛出笑意。
  这里的气味更强烈,那种气味会招引秃鹫飞过沙漠。
  格伦达跨过去,抓住哈里特的右手,把它放到鼠标上。哈里特眨了两下眼睛。
   “饿了,亲爱的?”格伦达问。
  哈里特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她的手指极细微地动了几下。扬声器里发出一个响亮的人工合成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再也吃不下那个汤了,你放了太多的盐。”
  格伦达向她妹妹挥挥手。“那我会给你吃无味鸡汤,你就不会用那恐怖的声音对我挑三拣四了。”她朝我摇摇头。
  她的合声器又慢慢悠悠地发出电子声音:“你可不可以把我的左手放回床垫。这真的让我很烦。”
   “你又感觉不到什么,亲爱的。”
   “我觉得有针刺,我可受不了。”
  格伦达绕过床,抓住她垂下的手臂,放回哈里特身边的床单上。格伦达走来走去,随手收起脏杯子和脏盘子。我站在一片忙乱中,不知所措。从监视器上蜿蜒伸出一条灯芯绒线,一直拖到床头柜上的数字电话旁。
   “你应该在电视里看到过这只猫。它一遍一遍地跳过毛线团,那个犹太喜剧演员说是在下猫雨。” 格伦达轻笑,“猫猫大战。”
  格伦达朝我们这个方向挥挥手,退了出去,让我单独和哈里特待着。
  那双黑亮的瞳孔从电脑屏幕上移到了我身上。没有声音,智慧的双眼,蓝得美丽。“你是特里斯的朋友?”
  她在问我。看着她,我不忍说谎,“不是朋友,确切地说。我想要找到她。我叫尼克。”
  “你为什么要找她?”
  我感到她发怒了,但是又不知道她是什么口气,我感觉不知所措。“我的继父17年前被谋杀。我想她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我好多年都没有见过特里斯了。”
  格伦达在门口说的话证明她在说谎。我突然想到,哈里特之所以要见我,是因为她可以弄清我要干什么,并且通知特里斯来看她。
  我清清嗓子,“你难道不知道她在哪里?我真的有话和她讲。”
  在她脆如纸片的皮肤下,肌肉快速地抽动,“我们没有联系。”
  “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我说,“我需要提醒她一些事情。”她茫然的眼睛回视着我,“我想她也愿意和我交谈。”
  等了很长时间,那只手指又碰到鼠标。然后——“你不可能了解她有件重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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