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惊悚时分(下)
作者:迪恩.孔茨
“啊,天哪!”
她明白了。
齐娜转身离开那辆黑白相间的警车,连奔带窜地逃回旅宿汽车。在扫射过来的阵阵闪烁的蓝红警灯光柱中,在天空中一轮明月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梦中以慢动作奔跑,而四周的空气像蛋羹一样稠糊。
她奔跑到开着的旅宿汽车门边时,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巡逻警车。那个警官正在从车里钻出来。齐娜大口喘着气,攀上车门钻进驾驶室,返身把车门关上。
那个警官走出了巡逻警车。埃奇勒·维思。
齐娜放开了手动紧急刹车。
维思开枪了。
十一
县警署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警官埃奇勒·维思从反射镜中看着齐娜·谢泼德沿着高速公路的路肩向他的巡逻车飞奔过来,心里暗忖这女人看来真的会是他的爆裂轮胎,毁了他的光辉前程。当他看见她突然站住脚步,转过身去,在闪烁的警灯光照中回头向旅宿汽车跑去时,他真的惊恐起来了。
同时,他又确实对她着了迷,一点也不遗憾会遇上像她这么一个对手。他大声说道:“你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
他走出警车,手里已经亮出了左轮枪,想往她的腿上开枪。他仍然希望能挽回这局面。要是他能够打断她的腿,把她拖进旅宿汽车里去,而路上又没有其他车辆开过的话,这一切都还在他的控制之中。等到他再用铁链把她捆住时,这该多么有趣。艾莉尔丝毫不会去帮这个女人的,即使她要帮这个女人,他也会用手枪抽打她,让她乖乖听话的;这当然会坏了他对她设想好的计划,但他已经看了她那张漂亮的脸有一年了,一直想把它撕碎,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把这张漂亮的脸撕碎了也算是一大快事了。
尽管维思钻出警车时动作十分敏捷,但齐娜动作更快。在维思举起手中的左轮枪时,齐娜已经钻进了旅宿汽车的驾驶室,伸手把门关上了。
他现在再也不会心存侥幸,仍然想再活捉她,拿她逗着玩了。得把她干掉了。他对准旅宿汽车的挡风玻璃连发六枪。
***
齐娜看见维思举起手中的枪,她大声喊道:“趴下!”她伸手按下艾莉尔的头让她躲在挡风玻璃的下边,自己则纵身扑在打开着的工具柜上。她尽力掩护住那姑娘,紧闭双眼,大声叫喊让那姑娘也闭住眼睛。
子弹呼啸射来,一颗紧接一颗,维思在接连扣动扳机。挡风玻璃被击得粉碎,含有凝胶的安全玻璃大片大片地泻进来,落在驾驶座位上,溅满齐娜和那姑娘一身,又弹跳着滚落下来,散开后窜进旅宿汽车的后车厢里。
她想听清楚究竟开了几枪。她觉得听到了六声枪响。也可能是五声枪响。她不能肯定究竟是几声。见鬼了。这时,她意识到他究竟开了几枪并没决定性意义,因为她并没看清他手中握着的是否是支左轮枪。要是其他手枪的话,这弹夹里会有不止六发子弹的,可能会有十发或是更多的子弹;要是手枪装了加长弹夹的话,可以连发多得多的子弹。
齐娜冒着会被迎面击中的危险,抬起头来。她直起身子,身上的安全玻璃碎粒抖落掉在驾驶室地上。她从透空的窗框中往外看,看见埃奇勒·维思站在警车旁,三十英尺开外。他正在把空弹壳从枪里退出来,看来他用的是支左轮枪。
她已经松开了紧急刹车。现在,她把旅宿汽车挂上了排档。
维思站直着身子,显得很镇静,从容不迫的样子,但手中动作显得很灵活,他从枪带上的弹药盒里取出一只装弹夹。
齐娜从她母亲那些狗朋狐友那儿见识过各种装弹夹。没等维思往枪里装子弹,她就松开刹车踏板,又猛踩油门。
快开,快开,快开。
维思把装弹夹插进了左轮手枪,转动了枪膛,他听见旅宿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随即不经意地抬起了头。
齐娜把车开上了公路路面,仿佛想从巡逻警车旁边急驶而过,但她是想把这个畜生撞倒碾死。
维思扔掉装弹夹,啪地一声合上了左轮枪的旋转弹膛。
齐娜担心艾莉尔会抬头向外看,她大声喊道:“趴下,快趴下!”她自己也低下头,就在此时一颗子弹打在窗框上,反弹到车里。
她微微抬起头,因为旅宿汽车在快速向前冲,她得看着车的前方情况。她把方向盘向右转,把车头直接向站在敞开着的警车车门旁的维思撞去。
他又开了一枪,在枪口火光闪烁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仿佛直视着那支左轮枪黑沉沉的枪口。她听见一声怪异的嘶嘶——嗖嗖——卟嗵叫声,有点像夏日下午一只肥胖的大黄蜂闪电般从耳边掠过一般,她嗅到一般灼热的味道,像是烧焦的头发。
维思一头钻进警车里,躲开向他冲来的旅宿汽车。旅宿汽车撞上了敞开着的警车门,把车门撞飞了,也可能同时撞断了这个可恶的畜生的一条或是两条腿。
***
子弹的火药味总会让维思警官联想起性的腥臭,可能是因为这火药味火辣辣的,也可能是火药同样含有那种阿摩尼亚味,刺激性比精液还要强,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火药让他感到兴奋,会在瞬间唤起他的性兴奋,当他纵身窜进警车时,他亢奋地高声呼叫了一声。旅宿汽车怒吼着向他扑来。要一口把他吞没掉,车前灯闪烁刺眼,他就像是陷在了狂躁旋涡的中心眼里。他纵身窜进警车,两条腿紧跟在身后缩进车厢里。他知道这是千钧一发的事,是事关性命的千钧一发,这也是刺激的魅力所在。什么东西猛然撞在他的右脚上,一股冷风灌进车里,旅宿汽车从边上呼啸而过,警车驾驶座旁边的门哐铛一声被扯走了,掉落在路面上跳跃翻滚着。
维思的右脚一阵麻木,他尽管没感到怎么疼痛,但他知道可能是右脚被撞伤了,甚至是被压断了。他坐到驾驶座位上,把左轮手枪插回枪套,伸手去摸右脚。他以为一定会摸到被撞断后的残肢和涌出的大股鲜血,却发现右脚并没受伤,只是皮靴的鞋跟被扯掉了。仅此而已,他并没受伤。那皮靴的鞋跟是橡胶的。
他的右脚仍然没有感觉,小腿到膝盖处一阵阵刺痛,但他开心地哈哈大笑。“你得为我付钱修好这鞋跟,你这婊子。”
旅宿汽车已经开到了他前方二百英尺远的地方,在向南开去。
他在刚才把车停在高速公路路肩上时没有关掉引擎,现在只要放开手刹车就能把车开动起来。车轮飞快转动着,卷起一阵砾石打在车子底盘上。警车猛然向前窜出,发出尖厉的叫声,仿佛是婴儿被弄痛后的急哭声。警车猛扑到公路路面上,直窜向前,紧咬在旅宿汽车后。
太晚了,由于他的右脚还没完全恢复感觉,心里又不顾一切地想捉住那个女人,他突然发现前面那个庞然大物不是在朝南开去。它正在以三十英里的时速,可能是更快的速度倒车向他撞来。
他猛踩刹车,想扳动方向盘往左避开迎面撞来的旅宿汽车,但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警车已经撞了上去,仿佛是撞在了一块巨岩上。他的头猛然后仰,整个身子随即向前扑在方向盘上,巨大的冲力压得他喘不出气来,眼睛一阵阵发黑。
车子的引擎盖被撞开翻了起来,遮挡住了车前窗,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听到自己车子的轮胎在打转,嗅到一股橡皮烧焦味。警车被往后推挤着,两车相撞的阻力大大降低了旅宿汽车的速度,但此时它又在逐渐加快速度。
他试图把警车的排档挂在倒车上,希望即使被旅宿汽车冲顶着,如果倒车他或许能够倒退脱离开旅宿汽车,但握在手中的调档杆起初咯咯不停地颤动,咯噔一声挂在了空档里,随即卡住了。他那警车的调速器被撞坏了。
真是糟透了。他猜想自己的车头被撞坏并勾挂在了旅宿汽车的尾部上了。
她想把他的车撞翻掉落到公路路肩下去。在有些地方,路肩离坡底有八到十英尺深,坡道又很陡,要是警车从路肩上翻出去,那必定会翻滚着一路滚落下去。更糟的是,要是两辆车咬在了一起,那个女人又控制不了那辆旅宿汽车,她很可能会让旅宿汽车也翻出路肩,压在警车上,把他压扁了。
真要命,也许这正是她想做的。
她真算得上是个女中豪杰,以她自己的方式与他一争高低。他很是欣赏她的这一点。
他嗅到了汽油味。这车里已经是不能再呆了。
警车的座位中间是个工具柜,仪表板上装有警用电台,但他在开车回家时发现迎面开来的竟然是自己的旅宿汽车时就关闭了警用电台,在工具柜和警用电台的右侧有支二十毫米口径的拉推短管枪,扣在仪表板前的弹簧夹里,枪管向上竖着。短管枪配备着五发子弹的弹夹,维思警官总是把这弹夹压满子弹的。
他抓住短管枪,一把从弹簧夹上拉出来,用双手端住,从驾驶方向盘后侧身向左翻倒。他从被撞掉车门的警车左侧滚出了车外。
两辆车绞在一起,以二十至三十五英里的时速往后倒退,并且在不断加速,因为警车的排档已经吃在了空档上,不再形成往后的阻力了。他纵身滚出车外时,奔驶的路面向他涌来,仿佛他是在跳伞,而他的降落伞满是巨大的空洞,托不住他的重量似的。他摔在路面上,滚翻着,双臂紧抱着,希望不至于摔断骨头。他同时紧紧握住短管枪,翻滚的身子在路面上窜跳着跌倒在往北行驶车道那一侧的路肩上。他尽力抬着头,但头上被重重撞了一下,又撞了一下。他感到一阵阵疼痛,却甘之如饴,高声欢呼着,尽兴体验着这一历险的难以言喻的剧烈刺激。
***
齐娜从侧边的后视镜中看见埃奇勒·维思从警车里弹跳出来,跌落在路面上,翻滚过公路。
“这畜生。”
齐娜刹住车,她用力踩刹车时被狗咬伤的脚一阵钻心巨痛,她忍不住大声叫喊着。此时维思在南面三百英尺开外的路肩上,合扑倒在地上。他躺着一动也不动。她并不相信这么一个跌倒滚翻会要了他的命,但她相信他此时一定是昏死过去,或至少是被摔闷了。
他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却也让她难以趁机驱车碾死他。当然,她也不会光等着。让他缓过劲来再次逞强。
她扣好肩部和膝部的两用安全带。她猜想可能会要用得上这安全带保护自己。
她把排档推到向前档上,车子开始往前滑动。她感到头部右侧一阵刺痛,用手摸了摸头盖骨,发现头上在流血。刚才那只擦耳嗡嗡飞过的大黄蜂是颗贴着她头发掠过的子弹,在她头皮上划出了一道三英寸长的浅痕。要是子弹稍稍往里再靠一点的话,那么她的半个头盖骨早就被打飞了。这也是她刚才嗅到的一丝焦味,她的头发被烧灼掉了一束。
艾莉尔坐在座位上,身上撒满了凝胶粘连着的安全玻璃碎粒,全身亮晶晶的。她透过空洞的窗框向维思的方向凝视着,但仍然是一种视而不见的茫然神情。
那姑娘的双手在淌血。看见湿淋淋的鲜血,齐娜心头一沉,但她马上意识到那姑娘手上应该只是一些很浅的外伤,不会很严重的。那些安全玻璃不会造成重大伤害的,但碎粒的尖角会擦伤皮肤的表层。
齐娜再朝维思那儿望去时,看见他在二百英尺开外,已经用双手双膝支撑着在爬起来。他的身边躺着一支短管枪。
她用力猛踩油门。
旅宿汽车后传来哐铛一声巨响。车子猛然一震。又是哐铛一声响。随即是一阵刺耳的擦刮声,惊天动地的乒乓响声,但车子猛然向前加速。
她从侧边后视镜中看到身后路面上金属碎片撒满了一地,蹦跳着刮擦出满地金星。
被撞瘪拱起的警车跟在旅宿汽车后,蹦跳着,仍然挂在旅宿汽车后。
***
维思警官的右耳被严重摔伤撕裂,满脸的血腥味却仿佛是一月份的寒风吹拂掠过高山的雪坡。他两只耳朵里呜叫着嗡嗡巨响,让他回想起了在坦普尔顿家咀嚼蜘蛛时的苦涩金属味,他喜欢这种味道。
他站起身,浑身居然没摔断一处骨头。他忍住胃里冒出的一阵阵想呕吐的酸味,从地上捡起短管枪。他颇为高兴地发现短管枪经受住了摔跌,没有损坏。
旅宿汽车在转过头来,穿过双车道的中线,向他奔来,离他有一百五十米远,但以很快的速度逼过来,犹如一尊巨神张开着血盆大口。
他并没恐慌地夺路而逃,躲进树林间,以避开隆隆逼近的车子,反而是迎面而上,向右跳跃绕着圈,在车子靠近时避让开,让车子从身边呼啸而过。他跛着脚——倒不是他伤了腿,而是因为右脚上靴子的跟掉了。
即使掉了一只靴底跟,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维思仍然要比这颠簸摇晃着的庞然大物更敏捷些,那个女人也看到了不可能碾着他。毫无疑问,她还看到了那支短管枪,现在她在把方向盘往右转,偏离他这一边,看来是准备放弃报复而溜走了。
他并不想瞄准透空的前车窗或是侧边的车窗开枪,把她的头炸掉,因为这车子像股旋风般扫过来,他不敢小看她的能耐,也感到自己底气不足,难以给她致命一击。同时,匆忙中胡乱开枪当然要比端好枪,瞄准后再开枪容易得多,但胡乱开枪往往打不到目标。
他操起拉推短管枪一连开了三枪,强大的后座推力几乎把他推倒在地,但他打中了靠驾驶座位那一侧的前轮胎。
离他还有六英尺开外时,那辆旅宿汽车开始倾斜了。被击中的轮胎迸出橡胶碎条,像蛇一般在空中飞舞。当那个庞然大物从他身边疾驶而过时,维思又把枪膛里剩下的两颗子弹射进了驾驶座位那一侧的后轮胎。
现在,齐娜·谢泼德女士,平安无事,依然活着,但会有大麻烦了。
***
方向盘在齐娜手中剧烈地前后跳跃着,震得她两只手掌一阵发麻,但她仍然用力紧紧握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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