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惊悚时分(下)
作者:迪恩.孔茨
她无法肯定自己能否发现这畜生脑子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可此时,天哪,这畜生仿佛放心不下把她一个人留在屋里。她实在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
“安静地呆着?”他说道。
她点点头。
“好姑娘。”
他走到厨房和客厅之间的门旁。
她想到了一件事,想问他一下,她说道,“你走之前……”
他转身望着她。
“是否可以带我去卫生间?”她问道。
“那得把这些链条都解开,现在太麻烦了,”他说道。“憋不住了就拉在裤子里吧。我以后总是要替你清洗的。我会买些新的椅子坐垫来换的。”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齐娜决心不让自己蒙受让大小便拉在裤子里的耻辱。她有点想小便,但还没到憋不住的地步。再往后的话,她可能会有这麻烦了。
真是奇怪,她居然还会顾及到什么耻辱不耻辱的,或是去想这未来该怎么办。
***
维思先生走到客厅中央时站住脚步,聆听着厨房里这女人有什么动静。他没听到铁链的叮铛声。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响。这样的平静反而使他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他还没拿定主意该怎样处置她。他知道了她好多事情——但这个女人身上还有着什么秘密。
她戴着手铐脚镣,完全握在他的掌心之中,是肯定不会成为他的爆裂轮胎的。她神情沮丧,显得萎靡不振。从她讲话的低沉语调中,他仿佛看到了尸体的灰烬,触摸到了裹尸布的布纹质地。她已经形同走尸,自己也认命了。然而……
厨房里传来链条的叮铛碰撞声。不是很响,不是她在用力挣扎时会发出的响声。只是她挪动身体时会发出的轻微叮铛声,可能是她想并紧双腿,忍住急迫的小便愿望。
维思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从储藏间后壁的最上层架子上拿下来一台电话机。他在卧室里把电话机插在墙上的插口里,打了两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从三天度假中回到了家里,今晚会来上班的。
尽管维思很自信,认为在他离家外出时,那几条猎犬是绝对不会放任何人进屋的,但他仍然只备了两台电话机,并在外出时把电话机藏在储藏室里。万一有人能够逃过猎犬的攻击,活着闯入屋来,他也无法打电话向外界求救。
打完电话后,维思先生下楼来到屋外的旅宿汽车旁。车的牌照、把牌照固定在车上的圆头螺丝和螺母,以及一把旋凿都放在厨房里的一只抽屉里。
通常在外出狩猎前两三个星期,维思先生会通过各种方式精心挑选他的主要猎物,比如像坦普尔顿那一家。他有时会带回还没毙命的猎物关进地窖里去,并且每次出征都会不惜长途跋涉,远离俄勒冈州,以免他那双重身份——好居民和冷血杀手——会在不经意间撞车。他喜欢通过电脑偷偷浏览近邻加州车辆管理局的大量档案记录,发现那样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迷人的女性,尽管劳拉·坦普尔顿倒不是这样找到的。车辆管理局的档案记录上都有驾驶人的驾证照片,尽管只是头像照。附有照片的记录同时还详细记载了这一女性的年龄、身高和体重,这些统计数据足以帮助维思剔除那些不中意的人,以免撞上门后才发现竟然是位很上照的老祖母或是脸蛋俏俊的胖女人。虽然有些人在地址栏里只提供了邮局的信箱号,但大多数人都写明了街名门牌号;这样,维思先生只要买几份详细地图就能找上门了。在驾车接近目标住处时,通常是在还有五十英里路程时,他会把自己车子的前后牌照拆去。后来,他每次作案得手后就会驾车离去,等到有人发现报警时他早已远离了现场,而要找到他头上,除非在作案时受害人的邻居碰巧看见他那辆旅宿汽车,尽管旅宿汽车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并且那个邻居又碰巧瞥了一眼车辆的牌照——又是那爆裂轮胎般的故事了——而且还具有照相机般的记忆力。因此,他总是把牌照拆去,直到安全地返回俄勒冈州。
要是因为超速或其他交通违章原因,他在途中被警车堵住的话,他会在被问到为什么没挂牌照时,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回答说他也不知道牌照怎么会没了,肯定是被偷走了。他是个好演员,装作莫明其妙的样子还真能蒙人。要是机遇合适,肯定不会出错的话,他会干脆把警察杀了。要是无法下手,他很可能会对警察客客气气解释一番,尽快解决问题。
此时,他蹲下身,把一块牌照装回到车头的牌照框里。
他装好车前的牌照后,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打着哈欠四下环顾自己的领地。
在平地上,风平息了下来。空气很安宁,带点湿润。空中散发着混合着潮湿的草地、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四周的松树林也飘逸着松树的芳香。
雨停了,屋后山脚下和山峦侧面斜坡上的迷雾在渐渐散去。西面的山峦还没露出峰顶,高坡上的积雪也还没见踪迹。头顶上和东面的山峦已经散尽了迷雾,天空中垂挂着暗灰色的云团,取代了原来的乌云,云团在高层气流的吹赶下向东面方向快速移动着。到午夜时分,正如他答应艾莉尔的,天空也许会露出星星,甚至还会有月光洒落在田野里高高的草丛间,映照在死去的劳拉乳白色的双眸中。
维思先生走到旅宿汽车尾部,去把第二块牌照装上。这时,他发现车道上有着一些奇怪的印迹。他站住脚步,凝视着这些印迹,额头上皱起了眉头。
车道是碎石路面,但在下过大雨后,车道两边山坡上会冲刷下来一些泥土,在路面形成薄薄的一层泥浆,泥浆并不稀薄,黑黑的颜色,有点稠密。
在这薄薄的泥浆上有着一些足蹄印,很可能是鹿的蹄印。是头身驱很大的鹿。不止一次地穿越过车道。
有一处地面上的足蹄印似乎表明那头鹿站停了一会儿,用蹄子抓扒过路面。
路面上没有汽车的轮胎印,他驾车回来时天还在下雨,汽车的轮胎印是被雨水冲刷掉了。显然,那些鹿的足蹄印是在雨停了之后才留下的。
他蹲下身,凑近足蹄印,用手指揿了揿冰冷的泥土。他能够感觉到那头鹿坚硬平滑的足蹄底。
附近四周的山脚下和山里有着各种各样的鹿,但它们惧怕那些德国种的短毛猎犬,很少闯入维思先生的领地。
可令人疑惑不解的是,在那些鹿蹄印中间竟然会没有那几条狗的足迹印。
那些狗被训练告知要谨防生人闯入,但对野生动物,只要没什么危险,就不要去理睬阻止。这样训练的目的是以免在它们的主人受到严重威胁的紧要关头,它们会被分散注意力。因此,除非是饿慌了,它们从来不会去攻击野兔、松鼠或是负鼠之类的小动物——甚至是鹿也会任其游戈。它们甚至不会为了玩耍而去追逐这些小动物。
但是,那些狗会注意到有其他动物闯入到这片领地上来的。它们会在平时训练许可的条件下对这些动物表现出好奇心。
它们会逼近那头鹿,当那头鹿站停时,它们会从四周围上来,使那头鹿受到恐吓,或是把它赶走。那头鹿逃走后,那些狗会在车道上来来回回地跑动,嗅着那头鹿留下的味道。
可是在这些鹿的足蹄印中间竟然看不到一只狗的足印。
维思先生搓着沾了泥土的手指,站起身,慢慢转了一圈,察看着四周的田野。北面是草地,草地后面的远处是松树林。车道通往的东面是个光秃秃的小山坡。南面是院子,院子后面也是大片的草地,草地那边又是树林。最后是屋后的园子,粮仓后面就是山脚下。那头鹿——如果确实是头鹿的话——不见一点踪迹。
埃奇勒·维思站着纹丝不动。他静心聆听着,留神四周的动静,深深呼进空气,探寻着任何一点气味。然后,他又张大嘴,用力呼进空气,用舌头感受任何味道。他感觉到潮湿的空气就像是一具尸体粘糊糊的皮肤紧贴着他的脸。他的所有感官都调动了起来,高度敏锐地捕捉着外界一切异常的刺激。
最终,他觉得这个清晨的气息中没有什么危险信号。
维思在把牌照装上汽车尾部的框架时,那条叫蒂尔西特的狗踱到了他身边。它凑上来嗅着主人的脖子。
维思示意它别走。他装完牌照后,把那些近旁的鹿蹄印指给蒂尔西特看。
那条狗仿佛没看见那些蹄印,或是看见了也不感兴趣。
维思带着狗来到留有蹄印的路段,他们的前后左右地上都留有那些鹿蹄印。他又一次向那条狗指了指那些蹄印。
蒂尔西特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维思用手按着它的头,让它向下凑近蹄印用鼻子嗅。
那条狗最终嗅到了一点味道,用鼻子使劲嗅闻着,轻声吠叫着,显得有点兴奋,然后又觉得不喜欢这种味道。它从主人手下挣脱开,退回几步,显出十分温顺的模样。
“怎么了?”维思说道。
那条狗舔着自己的肋骨,把目光从维思身上移开,注视着草地、车道和院子。然后,它又望了望维思,慢慢向南面跑开,重新回到自己的警戒位置上。
树上仍然滴着水,雾在慢慢散去。天空中轻盈的云团在向东南面快速飘移。
维思先生决定马上杀了齐娜·谢泼德。
他要把她拖到院子里,让她合扑俯倒在草丛里,在她后脑上打上几枪。他今天晚上还有活干,先要睡上一会,没时间来慢慢剐杀她取乐。
等他干完事回到家里后,他会再把那些尸体拉到田野里去给埋了。他会带上那四条狗,让它们在附近守护着,田野草丛里的虫子会欢叫着,争先恐后地赶来觅食。他在把那几具尸体扔进坑里之前,会强迫艾莉尔一一亲吻它们。要是晚上有月亮,就在月光中慢慢干。
现在得快,把她杀了,好去睡觉。
他疾步向屋里走去,低头看见手中还握着旋凿,这旋凿倒正好可以用上了,还比用枪更有趣些,并且同样快速有效。
他没像往常那样在门垫上擦抹鞋底,他很少打破自己的规矩。
他推开门,走进屋。屋门的铰链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伴随着他自己的急促喘气声。他关上门,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在砰砰直跳。
他从来没害怕过,从来没有。但是对这个女人,他却不止一次地感到烦燥不安。
他在屋里走了几步,又站住脚步,想要稳住自己的情绪。走进屋里后,他又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这般急切地对她动了杀机。
那是直觉。
但是他以前也有过直觉,却从没让他这般心烦过。这个女人确实有与众不同之处,他真的很想在她身上花些功夫。简简单单地在她后脑上开上两枪,或是用旋凿捅她几下,那真是太浪费她的潜力了。
他从来没害怕过。从来不会害怕的。
要是胆怯,他就无法在高度刺激中生活,那是因为惊恐之神不允许犹豫与试探。因为,他不会让这个神秘的女人向他挑战的。
他的呼吸和心跳慢慢恢复到正常的节奏后,他握着包了橡皮的旋凿柄在手里转来转去,低头望着长长旋杆的尖端。
***
维思走进厨房的那瞬间,在他还没开口说话时,齐娜就感觉到了他已经与刚才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他的情绪起了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很微妙,她无法完全说清楚。
他向桌边走来,仿佛要坐下,但又在椅子前面站住了。他一声不响,皱着眉,望着她。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旋凿,用手指不停地旋转着旋柄,仿佛在旋紧一只无形的螺丝。
在他身后的地上是一行泥泞的脚印。他走进屋时没顾得上在门垫上擦鞋底。
她知道自己不能先开口说话。他俩正处在一种奇怪的对峙之中,任何话语都会走调,失去它本来的含义,最为平常普通的一句话都会被读作是挑衅,进而引发暴力。
还在不久前,她曾希望自己快点被杀死,甚至还试图挑起他的杀机。她还想过像目前这样戴着手铐脚镣怎么自杀。而现在她却屏住气息,生怕不经意间惹起他的杀心。
很显然,尽管她身处绝境,她心里仍然时而燃起一缕本能的求生希望。那是种难以理喻的对死亡的惧怕。渴望还会出现一次逃生的机会。她一向视为十分崇高的希望之火此时却显得尊严全无,完全是副贪生怕死、低三下四的面目,就像是动物不惜一切渴望生存一般。
她的处境确实十分险恶。
她等着他说下去。
“在红杉树林里。”
“怎么了?”
“你看到了什么吗?”他问道。
“看到了什么?”
“任何奇怪的东西?”
“没有。”
“你肯定看到的。”
她摇了摇头。
“驼鹿,”他说道。
“哦,是的,看到过驼鹿的。”
“有一群。”
“是的。”
“你没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海边那种驼鹿。它们在那儿生活,繁衍后代。”
“它们看上去很温顺的。”
“可能是经常有游客开车经过那些地区。”
他手中的旋凿仍在慢慢旋动着,他心里在思忖着她的回答。“可能是吧。”
齐娜看见他右手的手指上沾着一层薄薄的已经干了的泥土。
他说道,“我现在能嗅到它们的麝香味,它们眼睛的肌理,听到植物的青绿色在它们四周摇曳,我的血脉中有一股冰凉的黑色油在流动。”
没法接口说什么,她也不打算说什么。
维思把他那盯着齐娜的目光移开,低头看着手中旋凿的尖头——又看到了自己的鞋子。他侧脸看到了地上的泥脚印。
“地上都弄脏了,”他说道。
他把旋凿放在近旁的柜面上。
他脱下鞋,把鞋拿到洗衣间里,放在那儿以后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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