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P.G.伍德豪斯短篇小说选
作者:[英]P.G.伍德豪斯
“我真希望我能拿得准。”
“冒次险吧。”
她摇摇头。
“我一定得拿准,结婚是一场豪赌。我刚刚去跟我姐姐希尔达和她丈夫住了一段——”
“可爱的哈罗德•博德金啊,我跟他很熟,事实上,他们早晚都欢迎我过去,想住多久住多久。哈罗德是我的铁哥们儿,是个了不起的家伙,老不赖的哈罗德他——”
“我不想听你对他歌功颂德,雷吉。我很生哈罗德的气,他让希尔达过得痛苦不堪。”
“你这话什么意思?哈罗德做梦也不会想伤害一只苍蝇。他是那种爱空想、多愁善感的笨蛋,他——”
“正是他的多愁善感,要命就要命在这儿。你当然知道,他先娶的不是希尔达。”
“对,他的第一位太太几年前去世了。”
“他还对她还念念不忘。”
“有情有义啊。”
“亏你这样说!换了你是个女的,让你嫁给一个人,他却总是让你牢牢记着在他的感情方面,你只是排第二,他心目中愉快地聊聊天,就是用一连串趣闻轶事来说明他的第一位太太有多么可爱,在你的计划跟他的前一次婚姻的什么纪念日有冲突时,指望你会全盘更改计划,你会感觉怎么样?”
“好像很糟糕,这都是哈罗德做出来的?”
“这还只是他所做的一小部分而已。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每天晚上七点钟,他都去把自己关到房子最高处的一个小房间里沉思。”
“他到底干吗要那么做?”
“显然他的第一位太太是晚上七点钟去世的。房间里有一幅她的画像,我相信他在画像前献花。他回来时,希尔达按说还得用高兴的微笑来迎接他。”
“她干吗不反对?”
“我一直在劝她反对,可是她不肯,只是装作不介意。她生性容易紧张,还敏感,这件事慢慢压垮了她。别跟我提哈罗德。”
考虑到是她先提起哈罗德的,我觉得这样说很不公平。我不想提哈罗德,只想提我自己。
“好吧,可是这一切跟你不想嫁给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说。
“一点也没有,只是说明了一个女的嫁给某一类人时,会冒着什么样的危险。”
“天哪!你肯定不是把我跟哈罗德看成一类人了吧?”
“是这样,某种程度上说,你们两个人很像,都一直拥有巨额的非工资性收入,从来没得到过有益身心的工作培训。”
“要命,照你所说,哈罗德绝对是疯了。你怎么以为我也会那样?”
“这种危险总是有的。”
我想到一个新点子。
“你看,安,”我说,“如果我完成一件壮举,是只有脑子特灵的人才能做到的,那样的话,你嫁不嫁给我?”
“当然嫁。你打算干吗?”
“干吗?我打算干吗?嗯,老实跟你说,这会儿我还不是很清楚。”
“你永远不会清楚的,雷吉。你是那种无所事事的有钱人,你的脑子——如果你竟然有过的话——也已经萎缩了。”
好了,不用再往下说了,我不介意开诚布公地谈谈,可这纯粹是侮辱人而已,我岔开话题。
“这条鱼吃完了你还想点什么?”我冷冷地说。
你知道想到一个主意时会有什么感觉。有一阵子,它可以说在你心里慢慢炖着,突然就像火箭一样哧啦啦往上冒,好了,主意一下子就找到了。当时就是这种情况。吃完那顿午餐后我走了,模模糊糊地决心去完成一件壮举,这将证明我还是有脑子的,但是我根本不清楚要干什么。我心里同时在想的,是可爱的哈罗德这家伙,没考虑那件壮举时,我考虑的是哈罗德。我喜欢这个老不赖的家伙,不愿意看他一味愚蠢下去,一步步毁了这个家。突然,两件事就像两种化学物一样挂上了钩,嘿,我有了个一箭双雕的绝妙点子——完成这样一件事会让安震惊,让她对我刮目相看,同时还能弥合哈罗德和希尔达之间的裂痕。
我的想法是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反对他那样做是没用的。需要做的,是用计让这家伙自己主动放弃,要鼓动他做得过了头,直到他对自己说:“够了!再也不要了!”哈罗德就会是这种情况。
要想做一件事,最好就是说干就干。我立即给哈罗德写了封信,说我要去他家做客,哈罗德回信让我马上去。
哈罗德和希尔达住在一幢大房子里,没有别的家人。我想他们偶尔会招待很多人来,可这次只有我一位客人。这里另外一位重要的人只有管家庞森比。
当然,如果哈罗德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伙,我来这儿想做的事就会万分棘手。很多事情我都不在乎,可是如果去打听款待我的主人的高度隐私,我的确感到犹豫。不过哈罗德此人头脑很简单,向他表示一点点同情,给他提出一点点建议,他都感恩戴德,因此我的工作不会很难做。
看起来他好像不介意谈阿米莉亚——那是他头一位太太的名字,难的是让他也谈谈别的。安所说的他让希尔达过得难受,我开始看出了原因。
我得说这家伙完全在我掌握之中。大家说我是个笨蛋,可哈罗德是个超级笨蛋,我想把他怎么样就能把他怎么样。我去的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他抓住我的胳膊。
“这边来,雷吉。我一定要给雷吉老弟看看阿米莉亚的画像。”
顶楼那层有个孤零零的小房间,他跟我解释说这原先是他的画室。有段时间,哈罗德经常稍微画点画,业余水平。
“你看!”他指着那幅画像说,“我画的,雷吉,你上次来之后清洗过。画得像可爱的阿米莉亚,不是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的确像。不管怎么样,别人跟你说了画的是谁,还是能看出相似之处的。
他坐到画像前,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
“你知道吗,雷吉老弟,有时候我坐在这儿,觉得阿米莉亚又活过来了。”
“她活过来的话,你可就有点尴尬了。”
“你什么意思?”
“老兄,你刚好又娶了别人。”
他脸上浮现出小孩一般的热情劲儿。
“雷吉,我想跟你说说希尔达有多么了不起。我对阿米莉亚念念不忘,换了很多别的女的,就可能不愿意,可是从一开始,希尔达就表现得很大度,她完全理解。”
这番话让我缓不上来气,我用仅剩的一口气说:“她不反对?”
“一点也不,”哈罗德说,“这让一切都称心如意。”
恢复了一点后,我说:“你说一切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他说,“比方说,每天晚上七点钟我来这儿——嗯——想上几分钟。”
“几分钟?”
“你什么意思?”
“哎,几分钟不算久啊。”
“可我总是在七点十五分喝鸡尾酒。”
“可以往后推嘛。”
“庞森比想让我们七点半开饭。”
“这到底又关庞森比什么事?”
“嗯,他想九点钟下班,你知道。我想他下了班去那种乱糟糟的地方玩保龄球。你看,雷吉老弟,我们一定得为庞森比着想。他总是马上要辞职的样子——事实上,已经有一两次了,只是我们哄着他,才让他留了下来——他真的是一宝,如果没有他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待久一点?”
“当然我是这样想的,这种事你要做就做得像样,要么根本别做。”
他叹了口气。
“这样做很冒险,不过从今往后,我们八点钟吃晚餐。”
在向庞森比宣布了这一消息,以后他不能再像平常那么早就放纵自己去跟当地的保龄球好手切蹉时,在他一大早精神焕发的脸上,我好像看到涌起了怀疑的乌云,不过他没抱怨,新秩序开始了。
我把我的下一项攻势归结为天才的灵光一现。当时我正在客厅里翻看一本相册,突然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是那种宽阔而松驰的面孔,眼睛往外突着,不知怎么我看着眼熟。我问哈罗德,他那会儿刚好进来。
“那张?”哈罗德说,“那是帕西。”他略微耸了一下肩膀。“阿米莉亚的哥哥,你知道,要命的家伙,好几年没见过了。”
我这才想起了帕西。以前我见过他一两次,我突然灵机一动。在每一方面,帕西都是哈罗德最讨厌的。他早餐开始就胃口极佳,喜欢拍人家的脊背,跟你说话时,会用手指捣你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