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铸就偶像:桑塔格传(节选)

作者:[美]卡尔·罗利森、莉萨·帕多克




  切斯特与桑塔格关系恶化后,在给一个朋友写信时,他厉声喝道:“你竟敢说‘你的朋友S. 桑塔格’?你这卑鄙小人,她是我的敌人!她是大家的敌人!她就是敌人!”
  奥齐克的文章提到切斯特未完成的长篇——《脚》——已发表的部分时,间接地涉及到桑塔格。这个残片包含了把他的文友写进小说的内容。比如,保罗·鲍尔斯变成了彼得·普拉特。奥齐克也提到玛丽·蒙黛,但没有明确指出其生活原型,其实显然是桑塔格,她的姓在德语里是指星期天。奥齐克指出,在《脚》里,玛丽·蒙黛有个酷似她的人,同名同姓,也叫玛丽·蒙黛。切斯特在信里将桑塔格描写成具有双重人格的人(高贵的文人和“玩世不恭的妓女”)。桑塔格后来写了个题为《假人》(The Dummy )的短篇,有着同样大胆的构思:一个人有第二自我,别人能够看到他在过一种生活;而同时,这个自我的原身可以过着完全是另一番模样的生活。
  1970年,切斯特在以色列去世。那些认识他的人对他有生动的记忆,因为他始终有棱有角,动辄大发雷霆。他从未变得老成过。奥齐克得出结论说,他一辈子“全心全意地奉献给了文学”。
  
  1958年,对阿尔弗雷德·切斯特和哈丽雅特·索姆斯来说,桑塔格似乎还是个纯朴的少妇。但是,桑塔格已经在研究安德烈·布勒东及其超现实主义同仁;这些人对艺术家这个人物,即作品背后的创造者感兴趣。他们为桑塔格提供了与瓦尔特·佩特和奥斯卡·王尔德之间的联结;这些作家她在芝加哥的时候和内德·罗森海姆讨论过,他们创造出一种与美学个性观无法分离的风格。对布勒东来说,“作者与作品是捆绑在一起的,无法分开……艺术家的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作品……就是他自己。”
  在战争一结束的岁月里,与生活在巴黎的其他美国人相比,桑塔格更深地浸润于法国思想界和电影界。像诺曼·梅勒和詹姆斯·琼斯这样的小说家当然也与法国作家交朋友,并从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中获益匪浅,但是,桑塔格实际上是惟一努力在那里讲着法国哲学家、小说家和影评人语言的美国人。她引发了法国思想界对美国大众文化的兴趣,并开始形成自己的美学观,此观点打破了由德怀特·麦克唐纳和克莱门特·格林伯格这样的美国评论家提出的雅文化与俗文化的范畴。六十年代,她动笔写她那些标志性论文的时候,把欧陆的复杂带进了美国评论界,改变了思想和文化争论的表达方式。她的前辈(如莱昂内尔·特里林和爱德蒙·威尔逊)将自己的视野局限在文学、历史和一般文化讨论的范围里,而桑塔格则表现出对所有艺术门类的了解;这得益于她那训练有素的哲学头脑,这种头脑为她所谓的“新感受力”而辩护。她把她讨论文学经典的严肃认真劲儿也带进对当代领域的讨论中。
  但是,桑塔格着迷的法国风不只是思想层面的东西。恰恰相反,她看到了像路易·阿拉贡和安德烈·马尔罗这样的作家是在怎样一丝不苟地润色他们的形象并创造出一种神秘色彩的。在阿拉贡和布勒东这些作家身上,她看到了先锋艺术家是如何吸收左翼政治,使得有关艺术家形象的一切看上去都是进步的、无畏的,尽管诸如共产党与超现实主义者之间断断续续的联合是荒谬的,注定要化为泡影。这没关系。那种想法,即艺术家立场鲜明、全面参与的纯精神理念,让桑塔格激动不已。于是,任何矛盾的、自我挫败的行为一概可以谅解。
  1958年在法国,桑塔格亲眼目睹了一个由作家、思想家和电影人组成、对社会产生巨大影响的、关系密切的小团体。他们属于精英阶层,为她期待达到的状态树立起一个榜样。尽管不断与丈夫有书信往还,也能想象与他分享她远在法国的时光,但是,她此时的婚姻生活,正如她后来所说的那样,是太风平浪静了。临近1958年年底的时候,她决定回国,告诉她坚定而可靠的丈夫,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成名了(1962-1963)
  
  罗杰·斯特劳斯到底是几时见的桑塔格,这不清楚,不过,到1962年4月底,他已经在对她说,对当时题名为《人在缩小:希波赖特之梦》的前八十页,他十分看好。他计划把这部“了不起的独创”作品拿给伦敦的出版商弗雷德·沃伯格看。她成为他举办的一次次晚会上的展品。美国著名评论家爱德蒙·威尔逊第一次见到她是在1963年3月20日,在斯特劳斯组织的一次活动中。他可能没有注意到她的名字,要不大概懒得去记,因为他在日记中写道:“一个漂亮的加利福尼亚姑娘,她是罗杰旗下的一名新秀作家。” 威尔逊向来对桑塔格都不热情。1968年,桑塔格早就扬名文坛了。这时候,威尔逊在日记里说:“我与苏珊·桑塔格从来就聊得不多。我对她没什么印象,罗杰肯定要怪我了。”威尔逊曾是玛丽·麦卡锡的丈夫,他可能认为桑塔格是个争强好胜的暴发户;他当然不喜欢她那种批评文字,认为它们全是牵强附会、自命不凡、玄而又玄的货色。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斯特劳斯在设计桑塔格的生涯,确保她的作品(比如长篇小说)总能出版,即便是桑塔格最无足轻重的作品也被译成了外语,在国外发行。真是事无巨细。这样全部包揽的关照,在与弗雷·斯特劳斯·吉劳出版社的雇员和作者做访谈的时候,都会听得到;从现存于纽约公共图书馆的该社档案里也能看到。
  当然,在某些方面,桑塔格的待遇与其他新出道的作家没什么两样。她出版《恩主》拿到的预支稿酬是五百美元,这笔小钱不比该社与别的作家签订的条款中的钱多。但是,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在新作家当中,极少有人能够指望哪个出版商同时也做他们的经纪人,向杂志推荐其作品、短篇小说,以及几乎是任何出自其笔下的文字。罗杰·斯特劳斯这么来经营她的创作生涯免不了让人有闲言碎语,说出版商与其作者之间关系暧昧。阿尔弗雷德·切斯特以其一贯的坦率,对保罗·鲍尔斯放出话来:“苏珊很快就要红得发紫,因为她的出版商罗杰·斯特劳斯对她着魔了(他对女同性恋非常狂热),一心想把她那乏味不堪的小说打造成什么杰作。”
  机敏的斯特劳斯既有好莱坞制片人的强健,又有公子哥的处事本领,真是桑塔格的绝配。他不是作家,但很有鉴赏力;他好吹嘘自己发现的作家,并加以标榜。桑塔格拿着一本表现法国世故和欧洲文化的小说向斯特劳斯走来,当然会吸引住他;须知,他素来擅长以低价征集到欧洲作家的书稿,然后,为他们在美国赢得数量不大却很忠实的读者,因此,他出版的文学书目给人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即使能够为出版社赚点钱,桑塔格的第一批书也不会有多少赚头,可这真的没有关系。她是个长效投资项目。
  作为回报,桑塔格成了斯特劳斯独家买断的忠实作者,她再也没有把书稿给别的出版商。他们是否发生过性关系已经无所谓了。斯特劳斯始终对苏珊·桑塔格这位纽约文学界的王后十分迷恋。
  同时,斯特劳斯也是一位精明的作品鉴定家,对桑塔格的才华极为信任。即使在她处于创作低谷的阶段,他也一如既往地勇于等待,欣赏她那发人深思且颇有争议的风格,并在她兴趣改变、交稿推迟的情况下,愿意继续与她签订出版合同。每个作家都梦想有个像斯特劳斯这样热诚的出版商,桑塔格从未忽略他为她所做出的努力,并一直心存感激之情。对她而言,他把她列入他的名作家单子是抬举她。在过去的15年间,该社就出版过6位诺贝尔奖得主的书稿。他们是沃尔·索因卡(1986)、约瑟夫·布罗茨基(1987)、卡·何·塞拉(1989)、纳丁·戈迪默(1991)、德里克·沃尔科特(1992)以及谢默斯·希尼(1995)。他想方设法,在斯德哥尔摩为他的作者留出住处,并为他们四方游说。斯各特·图罗长篇小说处女作成为畅销书而印到100万册的时候,据斯特劳斯的一个同事讲,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出版社会被人认为太商业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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