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蜀山风情画
作者:李世宗
“人之初,性本善嘛!”
“你全部认得了吗?”
“怎么认不得,我还写得起哩。”小毛牛说着随手拿了根竹棍在地上写画起来。
毛二嫂一看,真的像字,高兴得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乖乖,第一天读书就认得这么多字,还写得起,妈要弄好吃的给你吃。”说罢,便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鸡蛋,给儿子炒了满满一碗蛋饭。
小毛牛吃了饭,放下碗筷,一溜烟跑出大门,毛二嫂怎么也喊不回头。他急着要去找花娘,把今天的事告诉她:他上学了,还取了个名字……
卢大棒“安胎”粉棠花
花娘并不是他父亲生的。
他的父亲叫喻老大,是个老实巴脚的庄稼汉,母亲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村里人都叫她“粉棠花”。
粉棠花是大山里的姑娘,俗话“高山出凤凰,小家多碧玉”。粉棠花刚满十六岁,就出落得如花似玉,丽质天生。父母怕她在山上吃苦,托媒人在古镇上给女儿选个好人户,结果却选中了喻老大。
喻老大的相貌实在不敢恭维,脸圆得像瓜瓢,唇厚得像城墙,一张口两颗大黄门牙就往外跑,上身长,下身短,活像个武大郎。
那时,男女双方不许亲自见面,丈母娘却可以相亲。
相亲那天,媒婆陪着粉棠花的母亲来到田间,喻老大正在水田里干活,双腿没入稀泥里,粉棠花的母亲不知泥脚深浅,远远地看过去,他也是膀宽腰圆,是条壮实的汉子,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等到拜过天地,送入洞房,揭下盖头,在摇晃的灯光下,粉棠花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个矮葫芦,身高还不及她的肩膀,一张木呆呆的瓜瓢脸,一笑呲着两颗大板牙,样子难看死了!这个打击叫粉棠花伤心地哭了一夜,可生米已煮成熟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俗话说:“矮子心多”。婚后没几天,粉棠花却发现丈夫不仅人矮,而且智力也相当低下,老实得近乎愚蠢,除了一身牛气力干点粗活外,便一无所能,连一百吊钱都数不清楚。只要两人走在一起,总是听到背后传出的疯言疯语:“好一朵牡丹花,插在牛屎巴!”“好个潘金莲,嫁个武大郎!”这些闲言碎语叫她伤透了心。她整天没一丝笑容,动辄就发火。
喻老大真是蠢到了家,粉棠花给他气受,他还以为女人就是这样。他常听人说“骂是心疼打是爱”;“男人成了家,婆娘就是妈。”因此,粉棠花发火时,他总是咧着嘴,呲着两颗大门牙嘻嘻地笑。
不管粉棠花怎样拿他出气,喻老大都不在乎,他只要粉棠花给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可是结婚两年,粉棠花连蛋都没下一个。
按说,粉棠花掐得出水来,不应该有毛病,难道是喻老大有病么?
其实,喻老大也没有病。他身体很健康,虽说身长腿短,可这并不影响他的性功能。哪怕他再愚钝,作为动物的原始本能还是有的。可是这点本能,却为粉棠花的美而受到强烈的抑制。当粉棠花玉体横陈,喻老大看着妻子洁白如玉、光滑如脂的胴体,那坚挺如笋、颤乎乎的乳房,纤细的腰肢,滚圆的臀部,粉酥酥的大腿……仿佛一个粉捏的美人儿,指头就能戳破一样;再看自己,皮肤粗糙而黝黑,两条短短的腿像两根木桩桩,满布老茧的手和脚,简直就像熊掌,喻老大不觉自惭形秽……
“矮鬼,来呀!你呆着干什么?”粉棠花躺在床上,挑衅地看着他。
“唔……”喻老大战战兢兢地爬到粉棠花的肚子上,心里怦怦乱跳,连动也不敢动,仿佛怕把一墩嫩酥酥的豆腐压碎了似的,一点性冲动全消失在紧张与恐惧中了。
“狗日的,不中用的憨货,滚开!”生气的粉棠花用力把丈夫从身上掀了下来。她愈生气,喻老大就愈害怕,性功能就愈加受到抑制,久而久之就早泄、阳痿,成了官能性的性无能。
虽说如此,但对婆娘为何不生孩子,喻老大还是不明究竟。他总是认为儿女是菩萨送来的,只有前世作了恶的人,才绝后代的。
喻老大一想到此,就六神不安,他到处求神拜佛,给观音菩萨许愿,给送子娘娘添盖头,到峨眉山上打童子……所有这些都无济于事,粉棠花的肚子还是瘪瘪的。
菩萨不显灵,得想别的办法。喻老大打听到街上有个姓卢的太医,专医女人疑难杂症,尤其是给女人“安胎”十拿九稳,许多不怀孕的女人,请卢太医“安胎”后都有了娃娃,这使喻老大有了一线希望。
这一天,喻老大一径来到卢太医的药店里。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撩人时节,粉棠花却独自在屋里纳闷。她推开一扇小窗,太阳懒懒地照在屋檐下。菜园里,一棵当作篱笆桩的柳树,已经绿叶成荫,低垂着凝重的枝条,失去了往日的娇嫩;屋角旁边的桃树,早已残红满地。唉。春天又要过去了,她叹了一口气,无端地落下几滴感伤的眼泪。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伤春”,但她明白,几年来她在浪费光阴,虚度年华。她抹了一把眼泪,再看看地里种的菜,便又暗暗地骂喻老大:矮鬼这几天东奔西跑,不知忙个啥?也不给白菜青菜加点粪,现在都快抽苔开花了。忽见一对对蝴蝶在菜地里翩翩飞舞,互相追逐,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哀怨……
“开门!开门!”
“没死在外边,还晓得回家?”粉棠花听是喻老大回来了,一边骂,一边打开门。
喻老大先进屋来,后面“砰”的一声,一个人的头正撞到门框上。粉棠花一看,此人比门框高出了半个脑袋,比丈夫实实高了半截,简直像庙门里的四大天王,正待要问,喻老大笑嘻嘻地说道:“我给你请医生来啦!”
“请医生做什么?”粉棠花莫名其妙。
“给你安胎呀!”喻老大一本正经地说。
“安你妈的鬼胎!”粉棠花一听就火了。
“什么?你敢说不安!”喻老大鼓起两眼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把卢先生请来,过去我什么都依你,今天就不得依你!”喻老大的口气显得很硬。
“我不安胎!”粉棠花嘟着嘴说。
“你不安胎,难道要我断子绝孙不成?你好没良心呀!”说着喻老大举起拳头就要打。
“别这样。别这样。”卢大棒连忙拉住喻老大劝道,“夫妻有话好商量嘛,何必动武呢?”
“卢先生,你不知道,平时我把这婆娘,将就……惯了。这,回,不……”喻老大气得说话都颤抖了。
“喻大嫂,”卢大棒笑眯眯地瞅着粉棠花说,“这回你就让他一下吧。常言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看大嫂好个福相,菩萨一定保佑你早得贵子。有了儿子将来读书,读个顶子来戴,说不定你就是诰命夫人哩。”卢大棒目不转睛地瞅着粉棠花,竟发起呆来。
粉棠花从未见过喻老大发这么大的牛脾气,额上迸起青筋,浑身气得发抖,真叫她有点害怕;再看这卢太医,虽然人高马大,说话却很文雅,甜蜜蜜的。但一说安胎,她就迷惘了。
“快说,你究竟安不安?”喻老大又举起了拳头。
“安,安,安。”粉棠花来不及多想,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这才像话嘛!”喻老大见妻子答应了,不由憨笑起来,颇有胜利者的味道。
“先生,这胎怎么个安法?”粉棠花想弄个明白。
卢大棒口角流诞地直瞅着粉棠花,忘了回答。
“先生快说,这胎怎么安?”喻老大也急着问。
卢大棒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装着一副神秘的样子说:“这安胎非同小可,要请菩萨下凡,稍有不敬,就会得罪神灵!”
“要我怎样,我都做到!”喻老大忙说。
“一要心诚,二要人静。要心如止水,鸦雀无声,一心想着菩萨。倘若心不诚,冒犯了神灵,不遭五雷劈顶,也要你九死一生!”
“啊!”喻老大吓得目瞪口呆,连忙说道,“我心诚!我一定心诚!”
“只要心诚就好!”卢大棒将屋里扫视一番,对喻老大说,“先把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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