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蜀山风情画

作者:李世宗




  “小娼妇,回来非收拾你不可!”粉棠花正在发火,忽然门外钻进一个人来,她抬头一看,怒气一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毛牛拉着花娘,一口气跑到晒谷场上,赖狗娃和赵老四们已经走了,那两个泥人依然摆在石板上。花娘一看,羞得满面通红。
  “这是谁捏的?”
  “赖狗娃哩。”小毛牛沉着脸说。
  “他捏的是谁?”
  “你妈跟卢、卢大棒哩!”小毛牛吞吞吐吐地说。
  花娘一听气坏了。“我要去告他!”
  小毛牛拦着花娘说:“告他做什么?我已经收拾过他了,他告饶再也不敢捏了。”
  花娘听了转怒为笑,忽然问道:“毛牛哥,你相信这些鬼话吗?”
  “相信了我还打他们么?”小毛牛说完,拉了花娘坐在草堆上。草堆软绵绵的,舒服极了。
  天边的晚霞渐渐由红变白,四周昏暗下来,远山、田野、树木、房舍一片朦胧。天上星星眨着眼睛,地下的昆虫在放声歌唱。咕咕咕的蛙声像打鼓一样,整个田野又热闹起来。
  小毛牛默默地坐着,花娘靠着他的肩膀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我想你妈太歪了!”小毛牛愤愤地说。花娘低着头没有回答,小毛牛问,“你妈为什么不让你出来玩?”
  “妈说,我,长大了,不许跟男娃子耍。”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不许!”
  “那么,你也不跟我耍了?”小毛牛瞪着眼睛要花娘回答。
  “怎么会呢,人家割草都在想你!”花娘说完把身子偎向小毛牛。
  “我也想你,今天我还在教室里还梦见你哩。”小毛牛说。
  “梦见我做什么?”
  “梦见我们一起捉蜻蜓。”
  “不是捉蜻蜓,”花娘摇摇头小声说,“今天我们办大姑娘啦。”
  “谁扮新娘?”
  “当然是我呀!”
  “谁当新郎?”
  “赖狗娃哩。”
  “呸。”小毛牛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他个赖狗娃,不配当新郎!”
  “谁叫你不来呢!”花娘埋怨说。
  “我上学啦,真没意思。”小毛牛说话时吸了吸鼻子。
  “怎么,先生给你穿鼻子啦?”
  “没有。真的没有穿过!”小毛牛说完把头凑到花娘胸前。
  花娘抱着小毛牛的头,趁着星光仔细地看了看,见那高高的鼻子安然无恙,便说道:“幸好先生不穿鼻子,可妈给我穿了耳朵,好痛啊!”说着也把头凑到小毛牛的胸前。
  小毛牛一看,两边耳垂上还有伤痕,一根黑线穿过耳垂,吊了两颗苡仁籽,摆来摆去。小毛牛忽地觉得花娘真美,下意识地抱住花娘,亲了一个。
  花娘推开小毛牛说:“人家还在痛哩,你就抱着亲嘴,要是弄到伤口,妈说耳朵会灌脓的。”
  小毛牛放开花娘说:“你真好看!”
  “好看也不许亲嘴,要是妈知道了,要打死我的!”
  “哼,你妈太歪了!”小毛牛忿忿地说。
  “别说我妈了,”花娘转过话题问道,“你的先生歪不歪?”
  “先生不歪,笑眯眯的,看样子不凶。”
  “有胡子没有?”
  “只有几根胡子,脑袋光秃秃的,又矮又瘦。”
  “啊,跟我爹一样矮么?”
  “先生驼着背,比你爹还矮呢。”
  “那不成土地公公啦?”
  “人家都叫他谢土地哩!”
  “天呀,真怪死啦!”花娘想了想又说道,“我爹就是矮了,我妈不喜欢他,骂他矮鬼,妈也真是……”话没说完便低头不语。
  “那你爹呢?”
  “爹也不生气,只晓得嘻嘻地笑。”
  “我说……你爹打不打你?”
  “爹不打我,妈常打我,拿我出气。”花娘说完,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滚落下来。
  “你妈太歪了,我妈不打我。”
  “你是男娃子,谁叫我是女娃子呢!”花娘说着便抽泣起来。
  “别哭,花娘!”小毛牛抱着花娘说,“你妈再打你,你就跑到我家来,我妈喜欢你。”
  花娘擦干眼泪说:“毛牛哥,我也喜欢婶婶,要是真的能到你家去,天天跟你在一起多好啊!”
  “花娘,我也这么想,我们天天在一起才好哩!”
  “毛牛哥!”花娘一头倒在小毛牛的怀里。
  这时,月亮从东边山崖上羞答答地露出圆圆的脸儿,蓝色的天幕上缀着几颗星星,周围景物仿佛撒上了一层银粉。花娘躺在小毛牛怀里,感到十分温暖,便高兴地唱起了儿歌:
  月光光,
  下河洗衣裳。
  洗得干干净净,
  拿给哥哥穿起上学堂……
  小毛牛也高兴地唱起来:
  月儿光,挂银牌,
  扬州妹妹带信来,
  金花银花我不爱,
  打乘花轿把妹抬……
  花娘听了,娇羞地问道:“你的花轿在哪里?”
  小毛牛笑着说:“没有花轿,我背得起你!”说着就将花娘抱了起来。花娘使劲挣扎,小毛牛伸手搔花娘的痒处,搔得花娘咯咯地笑。
  “花娘!”
  一声粗声粗气的叫喊,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花娘忙挣脱小毛牛,从草堆上跳下来,喊了一声“爹!”
  “天都黑了,还玩不够,快跟爹回去!”喻老大瞥了小毛牛一眼,拉着花娘说走。
  喻老大拉着花娘走到家门口,门半掩半开,屋里没有点灯,一团漆黑。他摸黑进去,刚要喊粉棠花,却听得屋里传出一阵响声,这声音同安胎时的声音一样,粉棠花咯咯的笑声听得更清楚。喻老大立刻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生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怒意。他一脚踢开房门,正待摸火柴点灯,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从窗口飞了出去。等他点燃灯一看,那黑影已无踪迹;再看粉棠花,像安胎时一样,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此时喻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种无名怒火往上一蹿,一步跨到床前,“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到粉棠花的脸上,骂道:“你这不学好的娼妇,学会偷男人啦!”
  粉棠花挨了一巴掌,却毫无反应,仿佛晕过去了。喻老大担心打失了手,正待扶她起来,却见粉棠花两眼微闭,身子一阵颤抖后,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青天悠悠一朵云,
  正在房中请神灵。
  有个凡人把门进,
  胆敢打我观世音!
  喻老大一听观世音,忙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南海三圣母。
  喻老大战战兢兢地问:“那,那人呢?”
  他是天王殿里的显道神!
  你冲犯神灵天不肯,
  五雷打你脑门心!
  “菩萨饶恕弟子!”喻老大吓得半死,慌忙跪在床下,又作揖,又磕头。
  快烧香烛把神敬,
  保你一家得安宁……
  喻老大听说要他烧香烛,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堂屋里,在神龛前的香炉里燃起香烛,磕头如捣蒜,口里连声说道:“菩萨恕罪!菩萨恕罪!”忏悔了半天才回到房里,这时,粉棠花已穿好衣服,依然闭目躺在床上。喻老大走到床前,用手轻轻地摇动她,问道:“你怎么了?”
  粉棠花慢慢睁开眼讶道:“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啦?”
  “你刚才———”喻老大惊魂未定,说话还在打颤。
  “我睡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怎样了?”
  “啊,你不知道?”喻老大更加惊愕。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梦见菩萨来扑我的身体。”
  “什么,菩萨来扑你的身体?”喻老大睁大眼睛,呆呆地盯着粉棠花说道,“啊呀,你就是菩萨的替身了,这怎么得了?”喻老大说完大哭起来。
  “啥子不得了?”粉棠花问道。
  “刚才我打了你,就是打了菩萨,菩萨要是降罪,你说怎么得了呀?”喻老大说完又哭起来。
  “哎呀,你这个矮鬼,你怎么这么冒失?不过,不知道不为过嘛,菩萨大慈大悲,不会降罪你的。何况你已经烧过香烛,请过罪了,菩萨会赦免你的,今后不要乱打就是了。”粉棠花说完起身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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