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女子渔猎手册
作者:梅莉莎.班克
我告诉他说那儿的学校不怎么好,而且我们的苹果园也开始亏损。“那并不现实。”
伊莎贝尔补充说:“而且,那儿后来变成了一个大妓院。”
“伊莎贝尔”,我提醒她说。
“爸爸就是那么说的。”
“所以”,劳雷尔说,“你们搬去了罗马。”
我告诉她说我们本来只想待一年的,但后来我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她问我:“做什么呢?”
“配音”,我说,“我给十几个意大利人配过音。巴尼也一样。”
“啪!”巴尼喊,“还有印第安人!”
“你们是怎么配音的?”劳雷尔问。
“你得适应影片”,我说,“你实际上是把字词填进演员的嘴巴。”
巴尼说道:“那很困难,因为意大利语通常以元音结尾,也就是说,张着嘴巴。”他微笑地看着吉安卡罗。
我告诉他们:“如果演员说‘Prego’(注:意大利语,意为“欢迎”。),那你就不能配成‘欢迎’。”
巴尼和我演示了一下:我用嘴巴发“Prego”,而巴尼在同时说“欢迎”。
巴尼开始变得循循善诱:“要注意元音U和元音I的细微差别。”他带着我们大家又复习了一下辅音和元音,我们则看着别人的嘴型。我们成了一桌子发音动物。
P.K.说:“我觉得自己在上一年级。”
吃点心的时候,我拿出了香槟。P.K.给出了第一条祝酒辞:“为我们从风城(Windy City,芝加哥的别称。)来的尊贵的客人干杯!”我们把杯子碰得丁丁当当响。
吉安卡罗站起来说:“为我们了不起的大厨干杯!”
我告诉伊莎贝尔:“我喜欢这一条。”
P.K.开始描述她的上一个案子,并解释说她为什么没有把那个所谓的毒品贩子送上被告席。“他是无辜的”,她说,“但他所说的都是谎言。”她描绘得活灵活现,以致于当巴尼站起来用调羹敲玻璃杯的时候,我甚至有点生气。
“我有些事情要宣布”,他说,“一个重大的通知。”他冲所有人微笑着,然后把劳雷尔拉到自己身边:“我们有孩子了。”他说。
然后他们就坐下了。大家都用了一会儿时间来明白这个通知,然后伊莎贝尔就跳起来拥抱他们。“这太棒了。”她说,“这确实太棒了。”然后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都拥抱了他们,并且吵吵嚷嚷地又说了半天。
劳雷尔又微微起身,说道:“我们也要结婚了。”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我得承认,我感到放心了。然后就是围着桌子说着具体的打算:她上个星期刚去看过医生,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因为她的预产期是在四月。
“我要做奶奶了。”我对自己说。
吉安卡罗握了握我的手。
然后巴尼又站了起来,继续播送通知。
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坐下,你这笨蛋!”P.K.冲他喊道。
伊莎贝尔则说:“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她和吉安卡罗大笑起来,然后他还吻了她。
巴尼说道:“我还有别的事要说。”
我不经意地朝劳雷尔那边看过去。她脸色有点白,人在出汗;几绺头发贴在脖子上。
我说:“嘘——”
巴尼非常缓慢地说道:“朱丽也怀孕了。”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
伊莎贝尔小声对吉安卡罗说:“是他前妻。”
巴尼的语调很沉稳:“父亲是我。”
没谁动弹。
我端详着我的儿子。我想我从没看到过他这么严肃,但我觉得这不真实;好像他只不过是某个事件当事人的代言人罢了。他说道:“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她的。”他好像意识到站在那儿不怎么合适——毕竟这不算什么祝酒辞,然后就很突然地坐了下来。“我们会帮忙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P.K.仔细研究着她哥哥。在我们所有人当中,她对他抱的期望最大,我看得出她想弄明白他所做的这些事儿的原委。她会用最合适的角度来看待这问题的。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脸因为迷惑和失望而阴云密布,但她然后就看着巴尼,直接而明白无误地看着他,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认真:“你为什么这么做?”
劳雷尔发话了。她真是冷静而沉着。“我们是一块儿做出这个决定的”,她说道,“这是惟一要做的事儿。”
我们再一次陷入沉默。吉安卡罗身体朝前微倾,对巴尼伸出手说:“祝贺你。”
伊莎贝尔说道:“这真是出肥皂剧。”
然后,大家都转过来看着我,就好像我将发表某种声明似的。我在脑子里把妈妈应该说的话过了一遍——或许我该说些能够解决问题的话。我的妈妈会说些肯定的、决断性的话。我还记得本和我告诉我父母我们要结婚时的情景。他们实际上是因为他是个犹太人兼共产主义者才反对的,但我爸爸则吼道,做丈夫的就应该养家。现在,我看着我自己的孩子们。
“巴恩(注:巴尼的昵称。)”,我说道,“孩子的抚养费怎么解决?”
他点点头;看来他已经有答案了。“我一直在给商业广告谱曲。”
伊莎贝尔说道:“丁当。”好像这个词的无聊能够证明什么似的。
P.K.很平静地说:“有什么广告在电视上放出来了吗?”
巴尼点点头,不过也只是点点头。我想他是怕她会让他现在就哼唱一曲。
现在该轮到我说话了,谁想喝咖啡?我这么说,感觉上像是在配音。
吉安卡罗点了点头,P.K.则挥了挥手,巴尼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但我摇了摇头。他明白了我的意思,随我一块儿进了厨房。
我没法让自己去看着他。我把咖啡壶递给他,他问我应该拿哪些杯子。我往一个罐子里倒着牛奶,问他:“你们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他回答我说:“我想我该把劳雷尔带来,对不对?”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
我看了这个男人很长时间。
我看着他,想到,是我教会他把自己当个宝的。
“老天”,他说道,“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然后他就掉头离开我这儿——他差点撞上伊莎贝尔。
她对他说:“我能跟你谈谈吗?”
他们出去到外面的阳台上,就在他们关上门的那一刹,我们所有的人都能听到伊莎贝尔问他:“你到底在做什么?"
劳雷尔走进厨房帮我忙。她埋头干活,一言不发。然后她就告诉我和朱丽的会面是多么尴尬。然后她就打住了。“我什么都不想感觉到。”她看着我说。她希望我理解她,通过我的眼神,我想我已经让她明白,我已经理解她了。
“我都35岁了”,她说道,“这个岁数的人都想给自己的生活订个计划,可计划一实施就走样了。”我看得出她现在有多疲倦。“我爱巴尼。”她对我说。
我们吃点心的时候,伊莎贝尔的声音穿过玻璃门传了进来,不过只有偶尔的几个词大家能听清楚——“狗屁……责任……孩子……”
他们走了进来。外面一直在下雨,伊莎贝尔的白衬衫湿了好几大块;湿的地方都贴在身上。“我们走吧”,她对吉安卡罗说道。
他站起来和巴尼握了握手,巴尼的湿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伊莎贝尔吻了所有的人,还拥抱了劳雷尔。我能看出劳雷尔的肩膀因为叹息而起伏。等伊莎贝尔再回到巴尼那儿的时候,她对他说:“我会和你好好谈谈的,兄弟。”
“好的。”他对她说。
她很快地拥抱了他一下。“送我到门口?”她问他。
等我们都走出去到楼梯那儿的时候,她对我说:“别跟我说对他温和点儿,妮娜。”她就那么径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他像个超级大精虫飞到这儿。而我们大家都应该祝贺他。”她的语气柔和下来:“这对他不好。”
吉安卡罗站在那儿,两手抄在夹克衫的口袋里。“谢谢你的招待”,他说道。他在最上层的台阶那儿转过身来:“我觉得你们的家庭是个美满的家庭。”
伊莎贝尔在他下面两个台阶的地方站着,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膝盖。“你知道吗,这话说出来是很伤感的。”她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把她一把搂过去。他把她抱起来,努力想把她扛下楼。伊莎贝尔在他的肩膀上朝大家使劲挥手。
巴尼和劳雷尔在厨房洗盘子,P.K.则给劳雷尔揉着肩膀。“感觉太舒服了。”劳雷尔说道。
“我们应该上床了。”我说。
巴尼打了个哈欠。“我们差不多完事了。”
P.K.跟他们道了晚安,然后和我一块儿进了我的卧室。她脱下从我这儿借来的T恤,一把抓起她自己的衣服。现在她只穿着胸衣站在我面前,我注意到她的皮肤非常白。她整个夏天都很少有机会晒太阳,她一直都这么努力地工作。
在门口,她对我说:“我不觉得情况有多糟糕。”
我点点头,虽然我并不完全赞成她。她对她哥哥的热爱,对我们所有人的热爱,让我心动不已。
你可以是任何人
女童子军在思想、言语和行动上都是洁净的。
要做到外表的洁净很容易,你只需要一块肥皂,水,以及一把浴刷。但要做到内心的洁净就困难些。
——摘自《初级女童子军手册》
得益于举重和每天晚上沿着哈德逊河跑步,他体格宽阔,肌肉发达。他有着一头金发和蓝色的眼眸,下巴很有力,皮肤白的像漂过一样。他样子俊朗,但并不可爱,是那种会让你想到海军或是佛罗里达,穿性感的管状上衣的女孩儿们叫他匈牙利人的家伙。可他在曼哈顿长大,就在公园大道上:你走进房间时他会起立致意;他会觉察到你有寒意,并且会把自己蓝色运动夹克衫披上你的肩头;他会为你扬招计程车,然后打开车门让你上车。
你们第一次约会时,他会骑着他的摩托车来接你,他还为你带了头盔。准备好让你上车后,他会点点戴着大大头盔的头冲你示意。他把你的双手环在他的腰间,像安全带一样。
你感到他是个危险人物,但又不知道原因——于是你想,是不是因为他给了你超越以往任何时候的安全感。
餐馆里烛光低燃,气息迷人,他点了波旁威士忌和清啤,然后就自己也变得烛光低燃,气息迷人。酒菜上桌前,他会从衬衫口袋里摸出维他命丸,然后给你一个双份。
你们沿着格林威治村漫步。时值春天,空气清新,天空晴朗。
回到你的公寓,你给他倒了一杯酒。在你的沙发上,他用双手握着你的手,抚弄着,触摸着,游走在你的指间。
你能察觉他想拥有你——不像是一个目标,而更像是一个他想一直保有的美梦。他让你知道:你已经拥有他了。
他没法足够频繁地看到你。于是每天白天在办公室,每天晚上在家,他都会给你打来电话。他这样说:“这是你的男朋友在说话。”
他邀你去听他那就要解散的摇滚乐队“皮革”的演出,演出地点是著名的摇滚酒吧“忘忧”。歌曲大都刺耳而粗俗,除了那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他把自己的衣服推到一边,以便在他的衣橱里为你的衣物腾出地方。
对于你在曼哈顿骑自行车他很担心。于是他为你买了一盏红色信号灯,把它装在你的头盔上;当你骑车上路的时候,他就会唱起来:“活着,活着。”
你喜欢爱尔得尔犬,他就写信使你成为全美爱尔得尔犬协会的会员。你不仅得到了一张会员卡,还收到了月度会刊《黑与棕》。
你提起过的所有人的名字他都记得,和你一起工作的,你的朋友,你的熟人,你的所有直系或旁系家人——并且用昵称称呼他们:你那爱抱怨的表姐玛尤莉是“玛梯瑞”;而你的老板,那个特别讨厌黑人的瑞切尔,则叫 “瑞歇尔”(注:意为种族歧视的。)。
你向他讲述你的家史。他则把他的告诉你。
每当他提起他母亲,他总是操着一副引号才有的讽刺语调:“妈妈”还住在他从小长大的公寓里面;而提起那公寓,他只用地址称呼而不叫“家”。一个星期里面,在去做心理分析的路上,他要经过“公园大道680号”5次。
你碰到了他的几个来自乔特——他称作“乔克”(注:噎着。)——的朋友。他们不谈话,而在那儿开些善意的玩笑,而你则在一边充当听众。
“他们真滑稽”,事后他会这么说,“他们真是滑稽的家伙。”你在想,他怎么那么容易就把他们打发了;毕竟,他们已经是差不多快20年的朋友了。
然后你的哥哥和他见了面,事后哥哥问你:“他为了什么那么生气?”
那时你才刚刚开始注意。他和乐队中的鼓手争吵。服务生太粗鲁,计程车司机则是个蠢蛋。换代币的人给他脸色看,干洗店店员故意弄丢他的衬衫。他讨厌我们可恶的参议员,但满怀热情。
每当你提起抗抑郁药,他就会看着你,好像突然发现你像超强薄荷口香糖那么深奥。
于是他慢慢向你解释:他希望自己的痛苦能够成为他努力认识自我的动力和向导;麻痹自己,这和他想要的恰恰相反。
你告诉他你明白,但你问他:“再来点波旁威士忌和啤酒?”
他弄来一架宝丽来相机,不断地为你拍照片。在他最喜欢的照片里,你正把他的短裤像贝雷帽那样顶在头上哈哈大笑。
他说你看起来很像已经改名叫坦亚的帕蒂·赫斯特(注:Patty Hearst,美国报业巨头赫斯特之孙女,被辛比由尼斯解放军绑架后自愿入伙。后改称自己为坦亚(Tanya)。),她怀着轻松的心情被辛比由尼斯解放军(注:Symbionese Leberation Army,美国左派恐怖组织。)劫获。
他说他喜欢那照片,因为他能看到你补过的牙里的银光。
[1] [2] [3] [4] [5] [6] [7] [8] [9] [10] [12] [13] [14] [15] [16]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