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女子渔猎手册

作者:梅莉莎.班克




  甚至看着杰泽贝尔四处撒欢都没能让我情绪转好。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老猎犬,没有狗狗愿意和我一块儿玩。
  “我知道你现在有多难”,菲思说道,“可如果罗伯特这么容易就丧气了,那他就根本不适合你。”
  我说:“如果罗伯特也这样对我的话,那我会尽量把他忘掉的。”
  “你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了。”菲思说。
  “你并不是罗伯特!”邦妮说道。“你不是男人!”
  “我是条狗”,我说道,“而你们正在努力把我变成一只猫。”
  我洗了头。然后吹干。我穿上衣服和沙滩鞋。我把唇膏扔在包里。我马马虎虎地打点着这一切,就好像我是在为赴和会计的约会而准备似的。
  邦妮说道:“看看你的指甲!指甲里的东西都能种一盆天竺葵了!”
  “这和你们,和指甲有什么关系?”我恼怒地说。
  我戴上我的自行车头盔。
  “你不能骑自行车”,邦妮说,“这样他会以为你是个怪人。”
  “我是个怪人,邦妮。”
  “好吧”,她说,“不过你也没有必要把这点表现在你的袖子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上。”
  我在麦克看到我之前先看到了他。他很高,肩膀很宽,一头波浪金发,穿着蓝色的运动夹克和白衬衫,显得很有贵族气。他那些奇怪的特征——像珠子一样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还有尖尖的下巴——组合起来倒让他看上去颇具吸引力,尽管过去我从来没和他来过电。
  “简罗森纳尔”,他说道,然后吻了我的脸;我意识到我们过去调情的时候从来没接过吻。
  他看到我下面的头盔。“骑自行车?”
  “对的。”我说。
  “那不是很危险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
  我们尾随楼上的领班到了有着很多蜡烛和鲜花的屋顶花园,到处都是鲜花。微风习习,天空中布满了浓浓的云,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不为待在这儿感到难过了。然后我就想起了罗伯特,还有这顿饭的代价。
  “你想来瓶酒吗?”麦克问我。
  “我想我要来点喝的东西”,我说道。等服务员来了以后,我点了一杯马丁尼。麦克说他要一样的。
  “那么”,他说道,然后开始问我谁都能料想得到的问题。他说完了我说,然后他,然后我;这不像是次面对面的交谈,更像是个越洋电话。
  他说他住在一家为商务人士开办的住家旅馆里,旅馆舒适而豪华,而还没等他补充说“我想这是如家般的住家旅馆”,我就已经意识到他是个滑稽的、冷面的、面无表情的很自我的异性恋男人。
  “顺便说一下”,他说道,“如果你想叫我麦克那就这么叫好了,不过我现在叫威廉。”
  “我叫简公主”,我说道。“如果我们彼此相熟的话,我可能会让你直接叫我公主。”
  他大笑。“我记忆中你就是这样的”,他说道,“你过去那么滑稽。”
  “看到了吗?”我对邦妮和菲思说。
  “是啊,所以他过了15年才给你打电话。”菲思说道。
  就着晚饭喝了两杯马丁尼和一瓶酒之后,我意识到如果自己想走下楼梯的话,我最好点一杯咖啡。
  吃点心的时候,麦克问我他能不能叫我公主,我对他说:“可以,威廉。”
  他告诉我说他打算不久就从亚洲回来;他想在新泽西的莫里斯顿教书,他就是在那个喜好赛马的城郊长大的。
  “你想教什么呢?”我问他。
  “除了体操,什么都行”,他说道,“你呢,公主?你能在城郊慢慢变老吗?”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而我身体里的菲思和邦妮非常高兴听到这些。不过我说道:“除非是让我在待在城郊和把我放在火上烘烤之间做出选择。”
  除了餐馆,他提议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喝一杯,或是去听听音乐。“不了,谢谢。”我说。我告诉他说我得去推自行车回家,如果我现在去的话,那我还能在日出之前到家。
  “我能吻你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我想说我的嘴唇可能非常想要,不过一阵痛楚让我意识到它们并不需要这个。我说:“你可以帮我开锁。”然后我把钥匙递给他。
  他打开了我的自行车锁,然后说:“把它放在出租车里吧。”
  他招了一辆,然后把我的自行车放进了后备箱。我坐上车,然后谢谢他招待我吃饭。他点点头,然后说:“这是我的荣幸。”
  我说:“你的个性很不错呢。”然后我把地址报给了出租车司机。
  电话机里没有留言。我带着杰泽贝尔出去,和她散步到罗伯特家的大楼。我抬头看着那些窗户,想猜猜看哪扇窗户是他家的。
  “回家吧,小南瓜。”邦妮说道。
  我蹲了下来。杰泽贝尔动了动,好在我身边趴下,并且把头放在我的膝盖上。
  就着“为何女人不能更像男人”的调子,我小声唱道:“为何男人不能更像狮子狗?”
  “你喝得太多了”,菲思说道,“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早上给他打电话。”
  我说:“你那么说就是想让我回家。”
  早上,罗伯特家还是没人接电话。
  下午,电话铃一响我就奔了过去。“公主?”麦克说道。他告诉我说他特别开心。
  “我这儿也一样。”我回答说。
  我们挂了电话以后,邦妮拍了拍我的膝盖:“听听电话铃响不就已经很开心了吗?”
  我想象着罗伯特和阿波里耐以及她的女朋友在乡下的情景。“去吧,罗伯特”,她说着,“那个做广告的女孩儿,看在上帝的份上。”
  或许她们已经为罗伯特安排好了一个约会,和一个修长的、如雕塑般的奥斯卡候选人。
  “你要失去他了!”邦妮说道。“你才是本来应该和他约会的人!”
  晚上,我又给罗伯特打了个电话,这次他拿起了话筒。我说:“你不是应该纠缠我的吗?”
  “我出去了。”他说道,语调平淡而无味。
  我问他愿不愿意去我们两家公寓之间的露天咖啡馆见个面,他同意了。
  我们挂上电话以后,我走到镜子前,邦妮把唇膏递给我。菲思坐在浴盆的架子上,伸手去拿指甲锉。她锉着她的指甲,然后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我。“这是这场捕猎的决定性时刻。”她说道。
  “这是纽约”,我说,“没人捕猎!”
  “你没必要那么生气”,邦妮说道,“那不过是个比方。”
  “别再说什么捕猎或者钓鱼的了。”我说。
  菲思说:“就保持自己的本色,不就得了?”
  “不!”邦妮说。她紧紧地皱着眉头,酒窝都露出来了。
  “我要。”我说道。
  “简,那你就要失去他了。”菲思说。
  “我不会的。”
  “会的”,菲思说,“你会的。”
  “好吧,那我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失去他。”我说。
  “就那个意思。”菲思说道。
  我闭上眼睛。“我要你们现在离开。”
  菲思说:“我们已经离开了。”我睁开眼睛,她们果然已经不在了。浴室里一下子空了,也安静了。我终于自己一个人了。
  我到咖啡馆的时候,罗伯特已经坐在外面了,翻看着菜单。
  他欠了欠身,吻了我的脸,就好像我们已经分手,正开始纯洁的友谊,这刺痛了我。
  “你好吗?”我问他。
  “好”,他说,“你呢?”
  我点点头。
  我们都点了红酒。我问他:“你去哪儿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去了新泽西,去我父母家”,他说道,听他的语气,他好像更希望说的是别的什么地方。
  “此行如何?”我问。
  “老样子”,他说道,“我给草地浇了水,和我的老小孩爸爸吵了架。”
  我笑了,不过他好像没看到。
  我们的酒来了,他啜了一口,然后又是一口。
  “你的嘴唇都紫了。”我说。
  “听着”,他说道,“这样没用了。”
  “没用?”我说。
  他看看杰泽贝尔,她正伸着脑袋要人搔,他把手伸了下去。
  “别碰我的狗”,我说,“如果我们要分手的话,那我们两个你谁也不许碰。”
  “我们不能分手”,他说。“不过你在和别的人约会。”
  “别人”,我说,“从日本来的。”我又补充说,就好像这么说能证明什么似的。
  “随便了。”他说。
  我说:“我不想和别人出去约会。”说出这些话让我感到解脱,不过我看出来这对他没起什么作用。
  “不是那个。”他说。
  “是什么?”
  他做了个深呼吸。“我爱上别人了。”
  “哦”,我说,“好吧。”我曾经听人说过,说妒忌就像冰水流过血管,不过对我来说,那更像是呕吐剂。
  “并不是你不好——你很好”,他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与众不同。”
  “什么意思?”我问。
  他说:“在婚礼上,你显得不同,和……”他犹豫了一下。“……和你后来变成的那个人。”
  我用了一会儿时间才回过味来——他的意思是说他爱的是我!不过我也意识到他的意思还是说他已经不爱我了。
  我的声调那么低沉,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我只好重复了一边说过的话:“我变成谁了?”
  他摇了摇头;我看出来了,他并不想伤害我,可这伤我更深。“不”,我说,“真的,我想知道我变成谁了。”
  “像是高中里的某个人。”他说。
  我想到了在体育馆里的菲思和邦妮。
  “或者说是我感觉到自己像是在上高中,而且正在追求你”,他说,“好像我必须获得你,赢得你,或是别的什么。”
  “对。”我说。
  “我们是在约会”,他说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约会。”
  “可我也不知道。”我说。
  他没什么反应。他已经听不进我说的话了;他已经认定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我并不适合他了。
  “我知道我有点古怪”,他说道,“但对于我来说,我们的恋情从在婚礼上我遇到你就开始了。”
  “我也一样。”我说。
  “不过你不一样,简。”他说着,语气又小心起来。“你让我明白了,必须得我请你出去约会,而且还有注意事项。为约会的约会。”
  “为约会的约会。”我说着,尽管他根本没法知道,这是我自己也说的一个词。
  “并不是你做了什么错事”,他说,“我的意思是,你和平常人一样。”
  “我不平常。”我对自己说。
  “我很抱歉。”他说道。他是诚心诚意的。
  “你认为我是谁?”我说,“在婚礼上。”
  他摇了摇头。
  “告诉我。”我说。
  他看着我,好像我是他的好朋友,他让自己去回忆那个他曾经爱上的人。“你真的很滑稽,很聪明,很开放”,他说,“你在那儿。”
  “我在那儿。”我说。
  他的声音有些忧伤。“是的。”
  “听着。”我说。他表现出同情的样子,我看得出他在怀疑这样要多长时间,我必须战胜自己不跟他说“再见”,然后我站了起来。“我被吓着了。”我说。
  他好像听到了我的话,不过我不知道是哪个我——或许只是他希望我成为的朋友。
  “我在和男人相处方面很差劲。”我说。
  他第一次大笑了很长时间。
  “你听到了所有的话,说女人应该——你知道的——有女人味。”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已经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尽量不去听这些话,可是……”我硬着心肠让自己接着说。“我那么想和你在一起,以致于我还是听了这些话。”
  他点点头,很缓慢地;我看出来他已经开始看着我了——那个他心目中过去的和现在的这个我。
  我还是要用所有的勇气说:“给我看看你的漫画。”
  在去他公寓的路上,我告诉他如果他想拉着杰泽贝尔的皮带的话,他可以这么做。他照做了。
  我跟着他爬他那幢大楼的楼梯,把昨天晚上缠着我的幽灵甩掉,最后我们到了他在顶楼的公寓。他在房间里把猫咪关进卧室的时候,我和杰泽贝尔就在外面等着。然后他领着我们进了他的书房,那儿有几扇很大的天窗,都对着后院开着。他问我想不想来杯酒,我说好的。
  房间里有一面墙贴满了墨水和水彩的漫画。我找到了我的狗狗博物馆的气味画廊。海马扑腾扑腾地跳着。我看到了漫画的他,就在那边渴望着漫画的我。
  他递给我一杯酒。我告诉他说他的漫画漂亮、滑稽、悲伤、真实。
  他笑了。
  我问他对自己那过去梦想的回忆还有什么意思。他很喜欢这个问题。他考虑着,然后他说:“罗伯特维克斯勒是个寻找真理的傻瓜。”
  我想,我是个寻找傻瓜的真理,我意识到现在我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于是我就说了。
  他没有笑,而是把我拉了过去。我们亲吻着,亲吻着,亲吻着,就在杰泽贝尔和所有那些漫画面前。现在不要停下来了。我们两个都既是猎手又是猎物,既是钓鱼人又是被钓的鱼。我们是配薯条和卷心菜色拉的海鲜特选。我们就是两只在夏日的夜晚配对的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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