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女子渔猎手册
作者:梅莉莎.班克
“你说得没错。”我说道。
伊夫走进房间,打电话询问租游艇的事儿。
杰米把盘子摞在一个托盘上,然后端进屋里。我听见他在把盘子放入洗碗机之前冲盘子的声音。
这样就剩下我和贝拉了。
贝拉望着远处的大海对我说:“我表现得很差劲。我感到很抱歉。”
我扬起头,既不表示接受也不表示拒绝。
“但这不是杰米的过错”,她继续说。“你不该因为我的做事方式而去惩罚他。”
“就是此刻”,我说道,“我也尽量不要因为他的做事方式而惩罚你。”
她扬起眉毛,好像在说,你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可他什么都没做呀。并且他是你必须宽恕的那个人”,她说道。“他是至关紧要的人物——我不是。”
“每个人都至关紧要。”我说。
“你把事情弄得比原来更麻烦了。”她说道。
我则说:“那么我应该因为事情会有好转而原谅他了?”
“你不需要理由去原谅他”,她说,“如果你想和一个人继续下去的话,那就是你应该做的。”
我不知道她知道得比我多还是少。于是我说:“好吧,我原谅他,贝拉。”话一出口,我就真的原谅了他。
伊夫开车送我们到码头,下了车,他指着一处“托比船长日航”的牌子。我们在那儿看到一个留着金黄胡子的很男人气的男人,他正使劲往一艘小舢板上拖一台冷却器。
杰米冲他打了个招呼:“你就是托比船长?”
“实际上我叫汤姆”,他说道,“是詹姆斯吧?”然后两个人握了握手。
不知为什么,可我马上就喜欢上了这个海洋里的家伙,他的头发充满阳光气息,鼻尖上还有晒斑。他像个顾问,而我们像露营者。“奇宝。”我对他说道。
他吃吃地笑了,然后伸出巨大的长满金色汗毛的古铜色胳膊,帮我上了小船。他说:“欢迎上船。”
“谢谢你,船长。”我对他说。
他开船带我们出去,到一艘巨大的、非常漂亮的游艇上去。看到这游艇,我又回忆起自己航海时吹过的海风。我看到那游艇的名字,真爱,我想这名字是从《费城故事》里来的。我对自己说:“爽。”说这话时,我用的是最标准的凯瑟琳·赫本口音。
汤姆把潜水装备、冷却器和救生设备拖上甲板后,问杰米知不知道怎么驾船航海。
“不太知道。”杰米说道。
可能你会的,如果你自己放开的话。我想。就像莎士比亚——过了某个特定的临界点,那东西就跳出来了。
杰米说:“我只开过小游船。”
这是个操作风的游戏,我又想。
“对不起”,我对汤姆说,“我们是旱鸭子。”
杰米说:“你能一个人开船吗?”
“不成问题”,汤姆说着。那对他确实不成问题。他拿出专家的架势,无比轻快地驾着船开了出去,我们则离开了。汤姆负责开船,有的时候只用一只脚掌着舵。
杰米在两腿、双臂和前胸上涂了防晒霜,然后把防晒霜递给我。
“不用,谢谢。”我说。
我让他们两个交流他们的常规问题——我们从哪儿来,他从哪儿来,我们住在哪儿,他为什么住在这儿。
我走到船的前甲板上,站在风中。我确实觉得很爽,风吹在我脸上的感觉和把那“浮屋”抛在背后的感觉一样爽。
靠近巴克岛的时候,汤姆抛下船锚,拿出呼吸面罩、水肺和水蹼。我说我从来没有戴水肺潜水过。
他告诉我说我会喜欢的,然后拿出我的呼吸面罩,朝里面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海水把它漂干净。“船长”,我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刚往我的面罩里吐唾沫。”
他大笑起来。“那你就把它弄干净,伙计。”他说。他还问我想不想来支香烟。
我说:“你也准备往上面吐唾沫吗?”
“已经吐过了。”
我自己的搭档瞥了我一眼。
“最好别。”我说。
我沿着梯子下到浅绿的海水里,然后潜到底下。珊瑚和沙子让我惊奇,然后看到了我的第一条鱼。是黄白相间的条纹!然后我看到一群蓝色的鱼。接着是橙色的。它们由着我径直朝它们游去。我正享受着多么美妙的时光啊,我在水底下笑着,用我的鳍跳舞。我是潜水员。我在简·库斯托(注:雅克·伊夫·库斯托(1910—),法国水下探险家、电影制作人和作家,帮助发明了水肺(1943年),后来又发展了水下试验室的水下世界。)我正在搜寻财宝。躲开鲨鱼。我是邦德,简·邦德。
但用水肺呼吸对我却没那么容易,戴着面具,我有点幽闭恐惧症;我浮出水面,除掉面具和水肺。然后我就看到戴着面具的杰米,于是我在水里上下游动,咯咯大笑,他向我这边潜来。他摘下他的面具和水肺,提议我们到岛上去探险。
我们走到岛上,穿着那么大的脚蹼,让我们行动笨拙。“这难道不是酷毙了吗?”
他说:“是很酷。”不过从他口气里我听出我们将要进行一场交谈。我不再那么开心了。
在海岸上,他对我说:“你和那家伙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非常震惊。“你在说什么呐?”
“你在和那家伙调情。”他说。
“汤姆船长?”我问。
“我不相信你了。”他说道。
“我才不相信你呢。”我说。可我觉得有一条鱼在我的鳍里乱跳,我得把脚蹼摘下来才能继续走路。“我们只不过是朋友罢了”,我嘲弄地模仿他的口气。“而且,我认为并非所有的事儿都必须挑明。”
“好吧”,他说,“我明白了。”
“很好”,我说。“现在把你的感觉乘上六天五夜。”
“你这是在和我翻老帐。”他说。
“不”,我说,“我没有。我并没和那家伙调情。我只是喜欢他罢了。”
我们走啊走啊。我们两个人都在生气,这似乎和我们身边的蓝天碧海很不协调。我们从另外一对男女身边经过,他们手拉手。“嗨”,他们朝我们打了声招呼,我们就像豆荚上的四粒豆子。
杰米阴阳怪气地代替我们俩说了声“嗨”。
接着,我们又回到我们上岸时的海滩,来到那条游艇前面。杰米一屁股坐在沙子里,我也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
他扭头对我说:“很抱歉。”
很难让他道歉,通常我只会说,别再说了,或者没关系,或者够了。此刻我说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抱歉,杰米。”
“很道歉我没有听你的话”,他说,“很抱歉让你忍受了这些。”
“你让我进退两难。”我哑着喉咙说。
“我明白”,他说,听得出来他确实明白了,也确实感到抱歉了。
我吓了一大跳,从讨厌他变成喜爱他,这也未免太快了吧!我纳闷人人是否都这样。
下水时,他问我是否认为汤姆船长此刻正在抽大麻烟。
“可能吧。”我说。
“那你觉得我们会不会翻船淹死吗?”
“会的”,我说,“我们会和鱼一道游泳。”
他装成一条鱼的样子,朝我走过来,手指像鱼鳍那样甩来甩去。他像小鱼那样给了我很多吻。然后我们就戴上面具,下到海里,拍着鳍游起来。
我的老男人
对女人来说,了解自己本性的惟一方式就是通过自己的创造性工作。对男人来说也是如此。
——摘自《女性的奥秘》,贝蒂弗里丹著
女士,在你的床上、镜子上、墙上贴上标记,直到你生命的每一部分都了解它:命中注定我们要去取悦、刺激并满足男人这种动物。
这一点真正的女性都明白。
——摘自《感性女人》,J著
“走路时头要抬起来”,我和姨祖母丽塔一块在曼哈顿过夏天时她这么告诉我。“把下巴翘起来”,她说着,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我16岁了,很听她的话,因为她很漂亮。作为一个女人,她很高,但骨架很小,身材苗条,一头长长的白发梳成了一个髻。
这是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们要去戏院。我已经穿好那件上半截是带印度图案的三角背心、下半截是包得严严实实的一步裙的衣服,朝浴室门口偷瞟了一眼,瞧着她在涂过红色唇膏的嘴上再上一层红色唇彩,她曾告诉我那是可可·香奈尔发明的。她留意到我的动作,随即也打量着我,眼光在我的肖尔博士牌凉鞋上停住了,我所在的城郊高中正流行这种木根沙滩鞋。
逢到天气闷热或下雨,丽塔姨妈的脾气就有点暴躁,和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祖母一副德性。
我跟着她走进卧室,能听到我的沙滩鞋啪啦啪啦地踩在打过蜡的实木地板上。
她摇了摇头。
我说:“我只有这双鞋。”
她递给我一双海军蓝无带软舞鞋。在我眼里,女飞机乘务员会穿这种鞋,而且它们的尺寸也太小了,但我还是把脚挤进去。我们还没离开公寓,我的双脚就开始痛起来。
“这就好些了。”姨妈说。
第一幕演出期间,她被演出所吸引,非常安静、沉稳地坐着。
幕间休息时,她去洗手间吃药。她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吃药。我在大堂里等她。我的双脚开始隐隐作痛,于是我换个姿势,让两只脚轮流承担身体重量,让一只脚先休息,然后是另一只。
我扫视一下人群,想着广告招贴上的话:这些就是光顾曼哈顿戏院的人们。
一个年长的妇女朝我这边微笑,对她丈夫说了些什么,然后他转过身来,也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接着,另一个女人也是这样。我还真不知道我看上去如何,想到我在这里可能比在家时更可爱,我脸都红了。
接着,我马上意识到他们是在盯着我背后看,就扭过头去看。
你先是注意到她的四肢,修长,呈日晒过的古铜色;然后是她的眼睛,颧骨,嘴唇——完美无缺,就像杂志里看到的。她穿鲜艳的粉色真丝超短连衣裙,裙子吊带细得跟线似的。他年纪要大些,身材高大魁梧,肩膀宽阔,一头金发,饱经风霜的皮肤。他其实不算帅,长相却很吸引人。他正在揶揄她,她在说“好吧”之类的话,一边活动着手臂。他轻轻捏她手臂上的二头肌,接着我就看见,同时耳朵里隐约听到他吹了一声口哨。她大笑,他的手一直放在那里,圈着她美丽的香肩。
看见姨妈时,我挥了一下手。她又上了一层可可色唇彩,见到我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这是她在派对上的表情。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她曾告诉过我。“在外出的时候”,她忠告我说,“尽量装出被深深吸引的样子。”这并非她的过错,是我请她告诉我一些社交小贴士的。
她递给我一支烟,先点了我的,再点她自己的。她列举第一幕中的不足之处时,我还在偷瞟名气很响亮的那一对儿,想从他们身上学点东西。
姨妈在问我对第一幕有何观感。
“挺好。”我说。
“挺好?”姨妈说,“孩子们挺好。狗狗们挺好。可这里是戏院啊,简。”
“呒”,我说。就在我朝那一对儿投去爱慕的最后一瞥时,那个男的迎住了我的目光。我飞快地移开眼睛,可我看见他对女友说了些什么,然后朝我们俩走过来。
我“噢”了一声,然后就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犹如一声低吼,在我耳畔响起。
“丽塔。”他说道。
她用她标准的、嘴唇实际不碰的双颊吻礼吻了他,他却说:“别价。”
他直接吻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介绍我的时候,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毕竟,她老得都可以做他妈了。
他叫阿奇·诺克斯,我姨妈挺喜欢他。
这很少见。在乘出租车回家的路上,我向她打听是不是他名气很响。
“名气比一个编辑应该有的要响”,她说道,“不过最最好的往往是幕后英雄。”她自己就是个写小说的。
“他女友准保非常有名”,我说,“也许是个作家,再不就个演员。总之是个人物。”
“不”,她说道,“真有名的话,他早就把她带过来了。”
“阿奇·诺克斯吻了你。”我说。
她捏了捏我的手说:“你过得开心吗?”
到了家,我们端着白兰地来到她的小阳台上。我们的阳台下面是个更大的阳台,我们坐在那里的时候,楼下的一对男女出来分着抽一枝烟。那女人背靠墙站着,两只胳膊抱在胸前。
“谁住那儿?”我问。
“妮娜·所罗门”,她说。“她是拍纪录片的。她丈夫是画家,本·所罗门。要是你多待两天的话,我们可以去他的画廊。明天晚上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图书派对。”她轻轻转动杯中的白兰地。“不过现在的文人都很乏味”,她说,“但愿能有更多的阿奇·诺克斯。”
我想了解他的情况,可不能这么直率地问出来。“过去文人是什么样的?”
“他们是肝脏”,她说道,“很大的肝脏。”
我想象着那个紫褐色的器官,猜她指的是那些豪饮之辈。
姨妈说:“如今他们只会清谈。”
读完大学一年级,我和姨妈在马撒葡萄园岛度过了一个长周末。某个雾蒙蒙的下午,已近黄昏时分,她带我去洗黏土浴。我们一路走到海滩,等走近洗澡的地方时,我看到大家都光着身子,他们被黏土包起来的身体因为黏土不一样的干燥程度而显出不一样的灰色。我抬头朝姨妈看了看。
她说:“一个雕塑的天堂。”从她说话的方式——自言自语——可以看出,她正在构思下部小说的情节呢。
这会儿和她待在一块儿,我不觉得自己年轻,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土气。我们走进黏土坑,她说 “你先来”,我没有犹豫。我脱下游泳衣,递给她,然后直接往身上糊黏土。
隔了一会儿,她从我背上刮下一些黏土,贴在眼睛下面。“你的乳房和我长得一样。”她这么说,似乎我也不无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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