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期
男孩.男人
作者:尼克.霍恩比
“马尔库斯——阿里,阿里——马尔库斯,”蕾切尔说。马尔库斯伸出了手,阿里几乎带点嘲讽地握住。“阿里——威尔,威尔——阿里。”威尔朝阿里的方向抬了抬眉毛。他想阿里会明白他的含义的。
“你们要不要在这儿呆一会儿?”蕾切尔问他们。
马尔库斯看了威尔一眼,威尔趁蕾切尔转身背朝他时点了一下头。
“好吧,”马尔库斯耸耸肩,这一刹那威尔简直爱他,真是爱他。
“好吧,”阿里说得还要冷淡。
蕾切尔跟威尔下楼去了;过了十分钟——这点时间足够让威尔梦想出一个完整的场景,他们四个在西班牙找所房子一起度暑假——他们听到门咣当一声响。蕾切尔上去查看,几秒钟后飞奔回客厅。
“恐怕马尔库斯已经回家了,”她说。
二十五
马尔库斯确确实实打算努力来着。他知道跟蕾切尔一起吃的这顿午餐对威尔来说非比寻常,而且他也知道如果今天他表现良好,扮好了他的角色,威尔也就义不容辞地在艾丽的事上帮他一把了。但阿里这个孩子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威尔跟蕾切尔一下楼,阿里径直盯了他有几秒钟时间,然后就开始找茬了。
“你他妈的根本别想,”这就是他的第一句话。
“别?”马尔库斯说,目的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点时间。看起来他明显已经错过了什么内容,虽然他不能肯定到底错过了什么。
“你给我听好,要是你爸爸想跟我妈妈约会你就死定了。不是吓唬你。死定了。”
“哦,他还好,”马尔库斯说。
阿里看了看他,就像他是个疯子。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还好。我不想让他跟我妈妈约会。所以我不想看到他或是你下次再在这儿出现,明白吗?”
“呃,”马尔库斯说。”我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取决于我。”
“你最好能确定。要不然你死定了。”
“我能玩玩你的电脑吗?你都有些什么游戏?”马尔库斯也明知仅仅改变话题是不会真的起作用的。有时候会起作用,不过在有人威胁要干掉你时恐怕就不会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
“是的,不过……我恐怕现在帮不了多大的忙。我们是来吃午饭的,而且威尔……就是我爸爸,我叫他威尔,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正在跟蕾切尔聊天,就是你妈妈——”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妈妈。”
“——在楼下,而且说实话他真的很喜欢她,谁知道呢?也许她也喜欢他,所以——”
“她不喜欢他!”阿里突然大嚷大叫。“她只喜欢我!”
马尔库斯开始认识到阿里是个疯子,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怀疑这种事以前是否也发生过,如果真的发生过,那个曾处在他这个位置上的孩子现在是不是还在这间屋子里的某个地方藏着——要么被砍成一块块地压在了地毯下面,要不然就是还被捆在一个橱子里,一天才喂他一次阿里晚饭吃剩下的残羹冷炙。那孩子可能也就重三英石25而且只用一种谁都听不懂的语言说话,反正任何人都听不到,连他的爸妈都听不到,他也可能永远都甭想再见到他的爸妈了。
马尔库斯认真考虑了一下他可能有的选择。最没吸引力,他觉得,他也最不愿选的就是待在这儿跟阿里度过一整天的时间,闲聊点这个或那个,在电脑上看点好笑的东西,玩几个游戏;这根本就不可能。他还可以下楼去跟威尔和蕾切尔一起待着,但威尔实际上等于明确告诉了他要他在楼上待着,如果他硬是下楼去他就不得不跟他们解释,说阿里是个精神病,他就要把他的胳膊腿都给剁掉,那会尴尬死的。不,马尔库斯最后选定就这么冲下楼去,谁都不惊动,溜出前门然后搭公共汽车回家;经过极短时间的考虑后,他就这么付诸实施了。
威尔找到他时他正站在水闸边的一个公共汽车站那儿。他的方向感不怎么样,他站的一边实际上是朝相反方向去的,等到的车会把他给带到伦敦西区,所以幸好威尔开着车在他身边出现,告诉他到车上去。
“你在玩什么?”威尔生气地问他。
“我把事情搞砸了吗?”接着,虽然他不该这时候提,尽管,或者也许这是他首先想到的事:“你还会在艾丽的事上帮我吗?”
“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脑子有问题。他说如果你跟他妈妈约会的话他就杀了我。而且我也相信他是认真的。谁都会这么想的。他真的很可怕。我们现在这是去哪儿?”
“回蕾切尔家。”
“我不想回那儿去。”
“真倒霉。”
“她会觉得我很蠢的。”
“她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原来就料到可能会发生类似的事。她说阿里有时候会很难缠的。”
这让马尔库斯笑了起来,“哈!”,是那种你根本没什么可笑时的笑。“难缠?他打算把我捆起来锁在一个橱子里每天只喂我一次。”
“他是这么说的?”
“没说得这么细。”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快把眼睛给哭出来了。”
“真的?”
“真的。哭得跟个三岁的孩子似的。”
这可把马尔库斯给乐坏了;他决定,他现在绝对高兴回蕾切尔家了。
实践证明,从屋子里逃跑竟成了马尔库斯干得最妙的一招。如果他知道事情竟会这么结局的话,当威尔在公共汽车站找到他时他就不会那么惊慌失措了。他就会像个聪明的老猫头鹰那样冲威尔眨眨眼睛,说,“等着瞧吧”。等他们回去时,一切都变了样:仿佛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威尔此次所来到底为何,而不再假装他们来吃午饭只是为了阿里跟马尔库斯凑到一起打打电脑游戏。
“你要成斗鸡眼啊?”星期一放学后艾丽说。
“可能吧,”马尔库斯说。因为这比说他正在操练从威尔那儿学来的把戏还好些。
“也许你该换副眼镜了。”
“是的。”
“你还能弄到比你戴的这副更结实的吗?”佐伊问。她不是故意要惹人讨厌,他也不这么想,她只是好奇。
问题是他们正在去学校跟他家之间的报刊店,他们也没谈任何特别的话题。威尔跟蕾切尔当时是面对面地坐下来,谈的主要就是他们如何相互倾慕等等。而走大街上则意味着马尔库斯不得不歪着脖子才能操练他那套眉目传情的把戏,他也看得出来这搞得他看起来怪兮兮的,更大的问题是他跟艾丽从没有好好坐下来,面对面地谈过话。他们一般都在自动售货机那儿晃,有时,就像今天,他们放学后碰头,随便在哪儿逛逛。他还能怎么办?如果你只能看见某人的耳朵,你又怎么能深情地直视他的眼睛?
报刊店里挤满了刚刚放学的孩子,店主正朝其中的几个孩子大声吆喝要他们出去。他可不像帕特尔先生,帕特尔先生就从来不大声吆喝,也出来不把孩子们往外赶。
“我不出去,”艾丽说。“我是顾客,不是孩子。”她继续浏览着货架上的糖果,碰到喜欢的她还作势要抓过去。
“那么,你,”店主对马尔库斯说。“请出去。”
“别听他的,马尔库斯,”艾丽说。“这是侵犯人权。就因为你年轻他们就说你是小偷。高兴了我会让他们上法庭。”
“没关系,”马尔库斯说。“我什么都不想买。”
他走到外面去看窗子上的招贴。“青年教官···军装有售”……“PUMA足球鞋,五号,现货”。
“你是个叛教的叛徒,马尔库斯。”
是李·哈特利跟他的几个党羽;这个学期以来他们一直没怎么惹马尔库斯的麻烦,也许是因为他跟艾丽和佐伊混在一起的缘故。
“什么?”
“我敢打赌你连上面写的是什么都弄不明白,是不是?”
马尔库斯看不出第一句话是怎么跟第二句联系到一起的:如果他真是个叛教者的话,那他当然看得懂招贴上的意思,不过他把这句话给放过去了,碰到这种时候他只能把一起都放过去。李·哈特利的一个手下走上来,伸手把马尔库斯的眼镜摘下来自己戴上了。
“操他妈的,”他说。“难怪他什么都看不明白了。”他晃晃悠悠地转了几个圈,胳膊前伸,鼻子里哼哼唧唧地,意思是想表示马尔库斯精神上有点不正常。
“我能把眼镜拿回来吗?不带眼镜我看不太清楚。”
“滚开,”李·哈特利的手下说。
艾丽跟佐伊突然从报刊店里走了出来。
“你们这帮可怜的小屎包,”艾丽说。“把眼镜还回来,要不然就让你们好看。”
李·哈特利的手下把眼镜递给了马尔库斯,不过她还是给了他一下,打得很重,位置介于眼睛跟鼻子之间。
“骗你的,”她说,旁边的佐伊哈哈大笑。“你们都快滚吧,别等我真的火了。”
“淫妇,”李·哈特利说,不过声音很轻而且是一边走一边嘟囔出来的。
“怎么我打了他们一顿反而变成淫妇了?”艾丽说。“男生们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不是说你,马尔库斯。呃,你也很怪,不过怪的方式不同。”
但马尔库斯根本没怎么听。他彻底被艾丽给征服了——被她的作风,她的美丽,还有她痛扁别人的能力——根本没心思留心她说的是什么了。
二十六
二十四小时之后马尔库斯仍在兴奋地唧唧喳喳个没完,威尔发现很难把他矫正到正常的语调了。这可是个大误会,他觉得,一个男生把艾丽拳打李某人的手下当成一种无法控制的激情流露:它证明的问题正好相反——如果他在大街上全靠一位十几岁的女生护驾,他是不太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倾慕对象的。不过威尔马上意识到,也许他的想法太传统了。也许现在的行情就是这样,只有一个女生为了你把别人打成了熊猫眼,她才值得你对她青眼有加。再不然的话,就是马尔库斯比以前更五迷三道的了,威尔真为他担心。
“她太不同寻常了。”
“是的,不过……”威尔知道他不得不把他的理论简单地阐述一番了:即马尔库斯如今这个受害者的身份不会丝毫增加他的性魅力或使他显得更罗曼蒂克,虽然这很难开口。“你认为她会怎么想得由她来救你这件事?”
“你什么意思?”
“我可不太能确定。你看,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艾丽每次买一块火星巧克力就会有人把你的眼镜给偷了去,接着她就不得不把自己变成让-克劳德·范达米26,她就很难同时把你想成是她的男朋友了。”
“让-克劳德·范达米是谁?”
“别去管它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我该怎么办?去学空手道什么的?”
“我全部的意思是说,最后的结果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以我的经验而言,罗曼司可不是这么发展起来的。这看起来更像是宠物跟主人的关系,而不是男朋友跟女朋友。”
“那没什么,”马尔库斯兴奋地说。
“你不介意被当成……当成只沙鼠那么对待?”
“不。当然不介意。那很适合我。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这话他说得那么诚挚,而且一点都没有自怜自艾,连威尔都第一次忍不住想拥抱他了。
威尔可不想在他跟蕾切尔的关系中也采用艾丽-马尔库斯-沙鼠这种模式,而且虽然他能认识到马尔库斯欲望中的单纯跟正派,他自己的却既不单纯,老实说,也欠正派,他就是带着这种认识打算把他们的关系继续下去的。
威尔决定要慢慢地耐心地纠正他可能造成的任何对他的错误印象,但在他们第一次单独约会的过程中,他突然想到了那个愚人节的老笑话,说的是英国想把交通规则改为靠右行驶②,于是就逐步地予以实施。他发现你要么继续撒谎,要么干脆坦白,那种不尴不尬的中间状态最让人难受。
“哦,”当他告诉她他并非马尔库斯的亲生父亲时蕾切尔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她在努力用她的筷子夹起一团海草但总是不成。
“那不是真的海草,你知道,”威尔故意岔开话题,以便确定他告诉她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是用莴苣什么的做的。他们把它切碎,油煎一下,然后再放糖跟——”
“那谁是他的亲生父亲?”
“呃,”威尔说。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是马尔库斯的父亲,那他的父亲肯定另有他人?为什么他从没想到过这类的事?“是个叫克里夫的家伙,住在剑桥。”
“是这样。你跟他处得好吗?”
“是的。实际上,我们是共度的圣诞节。”
“那么——抱歉,我对此还有点迷糊——如果你不是马尔库斯的亲身父亲,而且你又不跟他住在一起,那么,你知道,他怎么就成了你儿子呢?”
“只不过是那种关系啦。我年龄大到可以作他的父亲。他年轻到可以作我的儿子。所以——”
“你的年龄大到了可以作任何20岁以下的人的父亲。为什么是这个孩子而不是别人?”
“我不知道。不过就是那类的事嘛。你想换点葡萄酒吗?还是继续喝中国啤酒?跟我说说你跟阿里之间的关系吧。像我跟马尔库斯的一样复杂吗?”
“不。我跟他父亲睡觉,九个月后我就生了他,就这么回事。简单明了,但这种事通常就是这样的。”
“是的。我真嫉妒你。”
“我很抱歉老是纠缠这件事,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没弄明白。你是马尔库斯的继父,但你又不跟他或他妈妈住在一起。”
“你那么看也行,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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