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蚂蚁王国等十一篇

作者:爱娃·达特诺娃 等




  丈夫把手机放入马桶冲走之前,用手机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他低声说了好久,又听了好久话筒另一端的低语。
  瞧,这不,他们正在窗台上摆设餐具。他们身着昔日时髦的衣服,亢奋而快活。他们明白应该趁天色未暗、落雪未停尽快找到布置的平衡,否则一切又得重做,又得改配另一种光线和风格。也许,甚至套装也将不合身。那时该怎么办呢?但是时间还有。
  这会儿门铃响了。又响了一下。停顿。门铃声,门铃声。停顿。门铃声,门铃声。应该如此。过了整整一分钟,丈夫夹着硬皮手提包回来了,包上挂着一条串着几个戒指的项链,而那个装着深色、扁平长方形东西的鼓鼓的信封却不见了。
  他在墙边放下箱子,和妻子把每个房间再次巡视了一遍。他们拾起一些垃圾,擦掉痕迹。丈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被压坏的、扁扁的、用白色金属制成的手表,无望地看着所剩无几的时光。自从他们放弃了一切可供选择的机会之后,他们就这样生活了。
  他们把这最后一次检查的所有东西扔到单元门外——不知哪儿来的一些公文证件。丈夫把空无分文的钱包扔了下去。妻子习惯性地把手放在本该是兜的地方,但只是抚平一下裙子。她难为情地笑着。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单元房里响着。当没有东西时,就会出现回声。当没有东西时,你会听见自己,妻子拎起了手提包。
  他们走近窗台,把漆皮鞋和半高腰皮鞋整齐地码放在涂成白色的树上;仿佛在几条线之间游走一般,他们坐到椅子上,使自己符合一种系统,以便不去破坏由酒、桌、桌布、亮闪闪的叉子和椅子组成的完美无缺的组合,这组合不是物品,不是物品的综合,而是象征。丈夫看着表。然后看着窗子,然后又看着手提包放在膝盖上的她。他用双手做了一个从容不迫的、模仿打开书的手势。从两掌合着祈祷到乞丐摊开双手要饭的姿势,此时还在掂量哪个手掌上讨到得多一些,自然,胳膊肘几乎靠在了腰的两侧。一个匀称而优美的手势。
  妻子从五枚戒指中挑选了一枚。所有戒指都是由黑色金属制成、都镶有扁平的白色宝石。每一枚上都有标徽和文字“弹出、倒回、播放、快进、停止”,她拿起带有“停止”字样黑色小方块的戒指。她选择带上这枚戒指的手指,黄铜的搭扣儿弹了一下,她把手伸进了像是蚂蚁窝似的黑洞之中。她在等待。在她的脸上——是专注和寻找的表情。她用尽全力,在那里摸索着找到了什么,把捉到的一条大鱼拽向亮闪闪的冰窟窿。冰冷的水把她的指甲冻得发麻。
  他又瞥了一眼弧形的、不动的表针,望了望窗外,雪还在下。
  她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方块,透明的方块。这是一种填充了人造雪和水的儿童玩具。通常里面有座冬天的小房子,你把它一翻过来,雪就纷纷落到屋顶上。
  只不过她拿着的那个方块里没有小房子。那里是个被隔板分开的小世界。从一面看——是个房间。在窗台上摆设好的餐桌,桌边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扫视着极其精细的、立在台布上刀叉间的什么东西。从另一面看——是树和院子。还有雪,它以舞动着的雪花的形状纷纷扬扬地飘向四方。
  他发现,在她的戒指上已没有了宝石。宝石粘在了方块的表层上。她是受了宝石的诱惑而去拿那个方块的,结果她被方块吞噬掉了。
  妻子把箱子连同他的项链扔到了视线不及的地方。箱子像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的闪电一飞而过。
  现在剩下最后的步骤。他们为方块寻找着餐桌上理想的位置。这已经容易得多,因为可以从上面观察到自己。在方块的上方他们把手握在一起。他的手——热乎乎的,她的手——满是鸡皮疙瘩。
  窗外雪在飞舞,在方块中雪也在飞舞。他们注视着这样的飞舞足足有几秒钟,然后互相注视着对方。他的眼睛是蓝色的、眼神有些疯狂,她的——是褐色的、眼神满含笑意。他们彼此相爱。他们能够预知在院子里狂舞着的百万分之一的每一片雪花的飘落。
  就在这一刻,当每朵雪花都降落到了预测的理想位置,与每把叉子、与衣服上的每个皱褶,与掌控这房间存亡的这对男女身体肌肤上的每个弯曲点构成了和谐,与反射出光泽的雪花、叉子、小桌和高脚杯构成了和谐,与影子构成了和谐,与影子中的影子构成了和谐;当在冬夜的天色和周围的氛围达到某种融合的时候;当在亿万秒钟之后破坏整个平衡并使其偏离的未来变化来临的时候;当两种无限性——时间上横向的无限性和由房间与方块所组成的空间的纵向的无限性——在理想的平衡点上交叉的时候;当他们的精神状态升华到应有的程度:也就是爱情、激情、快乐、幸福、愿望、回忆的时候,这一切反射到了彼此的眼中,从蓝色的眼睛反射到褐色的眼睛,从褐色的眼睛反射到蓝色的眼睛之中时,……
  就在这一刻他们同时按下了“停止”按钮。
  
  
  
  蓝色的故事
  译:徐媛媛
  文:[俄] 巴维尔·拉普杰夫
  
  
  手触这幅油画,轻轻抚摸碧绿的大海,海边光秃的石上泛起簇簇泡沫,大自然不变的美丽与奇想让人期待着这个世界的运动与变化。稍许离开片刻,忘记周围琐屑,再重新回到原地——创造自己的形象、自己的灵魂、视野的形象,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子,而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欣赏着油画上层层颜色,享受着颜料散发的香气,拥有着时间带来的一切。
  一只苍蝇落在了油画上。正落在画彩未干的太阳上——嘘!
  上面还黏附着毒菌。手里的画笔一下子把它掸到了地上。
  哼,真是讨厌,苍蝇死了,地板上留下黄色的痕迹。
  来凑热闹,讨厌的家伙。
  再添一笔。
  一幅名画就诞生了。
  经典之作!
  她的微笑,瞧!乔康达夫人(蒙娜丽莎的原型)——在莫斯科的公寓里,克里姆林宫的旁边。
  克里姆林宫的灯光——嗬!关掉室内的灯,走到阳台上——克里姆林宫的灯光辉煌——只是还不习惯欣赏。
  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再次感受自己与权力机关近在咫尺,感受到对历史的参与。
  走开,走开——这些该死的苍蝇为什么老是粘着这些色彩、香气不放?为什么?它们也是克里姆林宫的近邻,但是什么也不懂,傻瓜!
  可是——还有百分之一就完成了,继续。这幅应该卖多少钱呢?25,嗯,对;那么它值多少钱呢,这幅画——就要价二十五美金吧,不行——大概得三十。
  画完成了。怎么说都还是赝品。这些伏特加酒真是讨厌呀,一点小小的丙酮足以使人中毒。
  再次手触油画,轻拂她金色的发丝,轻轻揭开头上薄翼般的光纱,等待着当她醒来,泪眼婆娑,玉体微颤,从烟雾中走来的那一刻,能够向她表达爱意。唉,如果塞尚看见的话——他可能会赞许,因为他知道这是经典之作!!
  只剩最后一笔了——浓重的一笔,在右下角用白色的笔勾勒出自己的大名:“М. Щ.”
  够了,这是怎么了,似乎——为什么要使用色彩,而又让毒菌影响了价值。奇迹呀!如果有谁知道,但是知道得很少,暂时很少,时间在继续,时间还没有到来,那个时候将闻名全世界——再次走上阳台透透气,很闷——从烟盒里拿出一只烟,读了上千次烟盒上的“金镑”香烟——世界名牌——打开了火机——在这个克里姆林宫,或是在更高一点的地方——把烟送到嘴边,深吸了一口,本应吐出烟圈,但是没有来得及——又吸了一口——人们尊称为伟大的,并予以奖励——烟灰轻轻一弹,从阳台飘落下去。是的,把自己馈赠给全世界,牺牲时间和健康——伏特加酒只不过就是那样喝下去了——牺牲品——值得、值得!
  总统已经睡了,或许沉迷在创作的痛苦之中。要统领国家——而不是画一幅画——浩大的工程!他,一个人,而我们却是一亿五千万人。看,可能,鲍利斯·尼古拉耶维奇·叶利钦此刻正在透过窗子看,不远的某一个地方会有芸芸众生中的艺术顶峰,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很少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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