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蚂蚁王国等十一篇
作者:爱娃·达特诺娃 等
去看看剩下的百分之一吧。
其实这样很好——能够在创作之余享受如此的精神陶冶与宣泄,如此的惬意小憩——灵魂从身体内得到释放——创作家的身体!自己世界的创作者,也是统治者,手中的画笔想画在哪里——颜料就在那里慢慢沁入。哪来的叽叽喳喳的批评家,嗯?啊,见鬼吧,又是这些苍蝇,根本不让油彩晾干,讨厌。嘘!
把这些苍蝇关在阳台门之外。
第一百次端详这幅油画,远望望,近瞧瞧,一遍又一遍地。把它送到埃尔米塔日博物馆去展示,不——要送到卢浮宫或者是索斯比拍卖行。
三十个美金——这只是眼下的价钱,要是过了多少年之后……就是上百万了……唉,自己的时代是没有天才的!
而这所公寓也因此保留下来,高高的墙上刻有祭文,绘有教堂,清真寺的风景,所有的一切,包括厨房,都会成为神圣的……那里还剩下什么吃的东西呢?
倒出一小杯酒,深吸一口气,一气喝光,吃一小块黑面包,又转回屋子里,不,还是先去阳台吧——还得抽烟。
最后紧吸几口烟,抽完。事实是:作完画就意味着一切都诞生了。而休息——理所当然。
就像阿尔巴特街上的老太婆说的:在工厂人们炼铁、制造汽车,据说是为了振兴国家,而你只不过是涂涂抹抹几幅小画,这很简单,要知道最大的痛苦,是画这些小画的人太多了!可是她自己呢,唱歌,喜欢用小饰物装扮自己——这也是叫艺术。那又为什么没人批评呢,去那儿的人也不算少,简直可笑。
艺术……当艺术赶走了祖先,改变了世界,苦难也就来临了,亲眼所见的现实,灰蒙蒙的,空荡荡的;需要幻想,色彩和美。
最好喝一杯啤酒。
往后看看,不,不要看——后脑壳感觉到了未成之作的呼唤,最后狠吸了一口烟,中指轻弹一下烟头,看着弧线般的火星坠落到楼下,听见有人在骂,不予理睬。
离开阳台,随手关上门。
躺下休息。
仰卧着,头脑中不断叠化恐惧与怜悯,可能,要睡了,要睡着了,也可能,还没有……
蓝色的天空——似乎是一幅油画,镶嵌在地平线的框架之中,凡高的手笔,一定是他的手笔。“吉奥!吉奥!”——你听到喊声,低头朝脚下一看——草地,颜料。双脚分开,升起来了,飞起来了——去哪里?一刹那——你变成了小鸟,旁边是你的伙伴——一群乌鸦。你感觉到——那是你。你看见了远处有很多其他的鸟,你——也是。
他们在自己的油画旁坐着,带着画架和画笔,有戴帽子的,有不戴帽子的,有系围裙的,有不系围裙的,越来越近。你的这一群往下俯冲,而你,看到了一幅画上画的向日葵,就马上去啄。
你知道,向日葵是画上去的,但是你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就撕碎了油画。
“是你吗,吉奥?”旁边的鹅在问你。
你飞落在地面,地面是画的,油迹还没有凝干,你变成了人的模样。
“你不是吉奥!”——鹅对你说,他的画笔变成了刀子,刺向你。
你开始奔跑,并发现——他们跟在你的身后——孔雀、企鹅、鹭、鸵鸟,还有乌鸦,你努力地跑啊,可是就是无法迈开一步。恐惧,恐惧,无尽的恐惧……
突然间惊醒,很庆幸那只是个梦而已,还值得庆幸的是梦已经过去了,知道做完梦的时候,不要睁开眼睛,因为那样会平静一些。又躺了几分钟,也知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起来干活的,伸伸懒腰,睁开眼睛,光线刺眼,再试着睁开,坐起身来,用手揉揉双眼,最后视线清晰了,看见了熟悉的周围,心情又高兴起来,想起来,该去市场转转了。
大钟敲响了,几点了?
九点。新的一天开始了,真美妙。
于是,穿衣服,洗脸。
还是喝杯酒吧……
——“多少钱?”
——“你给多少?”
——“你的吗?”
——“我的?”
——“没错吗?”
——“你还是走开……”
——“算了吧,老头……”
撑开雨伞,听到雨点的声响,感受着挂在背后围墙上自己的杰作,观察着来来往往被雨淋湿了的行人。最后又打开一瓶啤酒。先喝一小口,再一饮而尽,最后喝光,将“胖子牌”空瓶子扔到墙脚。
站在雨中,又打开一瓶啤酒,喝光,看见黑色的“奔驰”,观察着从车里出来的黑色的身影,端详着穿西装的走近的人,避开眼前这个胖子的目光。
——“喂,你的画,怎么卖?”
勉强地回答一句:
——“我的。”
对方等待着回应。
——“十块。”
——“什么,”——自己也在琢磨:——“该多少钱?”
——“你指的是美元吗?”
——“是的,”——马上回答,不假思索地。但突然又不知为什么说道:
——“五十!”
——“哼!”——对方听到了。一阵沉默,又听到:
——“三十!”
为什么这么说呢,又喝了一口酒:
——“你走开!……不行!不是三十,不少于一百,一百!”
看着离散的人群,看着开走了的“奔驰”,注意力再次回到下着的大雨和雨落在伞上的响声。喧闹,落在雨伞上的雨点和这大雨融为一体,变成了雨,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看着,看着雨在作画,在柏油路上,在小草上,在房屋的墙上,也看到了画有天上白云的油画,画有水洼的画。谁发明的这些色彩,在哪里能够买到这样的画,这些画值多少钱?三十,五十,一百……
——“一百就一百吧!”又看到了“奔驰”里的那个肥胖的身体。
——“不卖,”——平静的回答。
——“怎么又不卖了,婊子,一百五十。”
摇摇头:
——“二百。”
摇头。
——“到底多少?”
——“没有多少,不卖!”
拳头袭来,感觉到脸上一阵火热,扑倒在水洼里,眼睁睁地看着,画被人抢走,“奔驰”开走,一百美金的钞票在水洼上漂着。把钱从水洼上捡起来,放入口袋,收拾起其它的画,回家吧。再也不卖画了,那又靠什么生活呢?不,不回家,买酒去。
不卖了——只有纯粹的大自然才能使画饱满、鲜活、可以任意涂上不同颜色,难道有谁能够比这雨、这云、这海、这太阳画得更好!有谁能画出比这双手画得更好的画?
无数次地看着这双手,回味着画笔的感觉,画笔的移动,手触画布的愉悦,新的画作诞生的幸福感。
再也不卖了,不讨价了……
走进了公园,坐在长椅上——雨停了,凳子上也干了,找了很久拿什么来开瓶子,没找到,用牙吧;找了很久,用什么喝酒,没找到,对着瓶嘴喝吧;找了很久有什么可以下酒,没找到,不吃了。边抽着烟边想,这是这辈子最后一瓶酒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看着放在长椅上的画,想到没有灵感的时候,至少还有毅力和勇气,最后明白了,没有什么委屈与怨言,自己的使命,自己双倍的财富,就是最大的喜悦,
对着瓶嘴又来一口,又抽了一口“金镑”牌香烟——然后死去。
奇怪自己的状态,感到一阵轻松与恐惧,从长椅上坐起来,走开,不是,是飞走,前后左右的打量自己,发现了从手中脱落的香烟和放在地上的没有喝完的酒瓶。看见某个过路的女人,听到她的惊叫声,观察着吓跑的行人,试着和他们说不要碰那些画。看到了,有人用拳头打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现实的变迁,感受到在灰青色隧道里飞行,意识到生存毫无意义的形式,发现另外一个世界。抓住它所有的色彩,沉思它的完美,赞叹它的精湛,看见了大师的存在。在无限的宇宙中,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喜悦。
“你的画呢?”——似乎有个声音这样说。
“在那里,在公园的长椅上,你去拿吧!”——似乎有个声音这样说。
这个声音坚持说。
“不去,”——想了想,听到,也看到自己创作的油画,和它们单调的色彩。也看到旁边裹起耳朵的凡高。
“你——是戈沙医生?——看见了眼中的痛苦。——你不是戈沙医生。”
“那往回走吧!”——又听到了熟悉的话语,又回到了那个小水洼,感到胸前的疼痛,看见了正俯视自己的行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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